第12章
  就这样吧……他将她打横抱起,她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浑身烫得惊人。
  “去叫吴碑。”
  阿戟偷笑:“得嘞。”扭头就钻进了雨幕里。
  吴碑提着药箱赶到怀壁居时,就看到姜蜜儿正抓住陆沉舟的衣领不松手,眼泪汪汪地喊疼。陆沉舟则拿湿帕子给她降温,柔声哄她喝水。
  他愣住了,还是阿戟推他才醒过神来。
  见到吴碑,陆沉舟轻柔地将姜蜜儿的手指掰开,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小心翼翼,又满是郑重。
  “这,这……”
  “她发热了。”陆沉舟让开床沿。
  到底是关心占了上风,吴碑连忙过去,坐到矮凳上就开始望闻问切。一番过后,他松了口气:“无妨,只是受了风寒,睡一觉就能好。”
  陆沉舟皱眉:“她在高热。”在他印象中,战场上受伤的兵士只要发起高热,很多都救不回来,这简直是顶麻烦的症状。
  吴碑十分笃定地道:“这丫头自小壮得很牛犊子似的,底子好,偶尔发热不是坏事。”
  他也做过几年军医,理解陆沉舟的担忧,又解释了几句,“发热分好多种,士兵大多是因为受伤感染,那才危险。”
  陆沉舟眉心微松,“嗯”了一声,摆手让他们下去。
  经过这么一折腾,雨势减小,阿戟拖吴碑离开,吴碑一步三回头:“这不合适吧?”
  阿戟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姜大夫现在也离不开怀壁居嘛。”
  吴碑忧心忡忡:“怀壁居除了你,就没有常住的下人,孤男寡女……”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阿戟眨眼,“再者说,你敢向侯爷要人?”
  他不敢,心下惴惴不安,犹豫半晌才问:“侯爷对蜜儿……”
  阿戟耸耸肩:“不好说。”但只要侯爷高兴,他就乐意
  。
  雨渐渐停了,但阴云还没散开,屋内依旧昏暗,姜蜜儿一觉醒来,都分不清白日黑夜。她下意识地往前方摸,想要一盏水润喉,却摸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什么玩意儿!她吓得一个激灵,眼睛瞬间瞪大:“侯爷?我这是在那儿?”
  陆沉舟陪着她,头一次睡得这般安稳,听到动静,很是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伸出手,想看看她是否还在发热,她却裹紧被子连连后退,像是躲避洪水猛兽。
  手僵在半空,一寸也近不得。
  姜蜜儿紧急摸了一把自己的脉,恍然大悟,叠声道:“哎呀呀,我是烧糊涂了,多谢侯爷留宿!”她直接蹦下床:“阿戟,晚上记得来取夜宵啊,我给侯爷加餐!”
  话音刚落,一溜烟儿,她就跑没影了。
  阿戟听到声音跑进堂屋,只见到自家侯爷那张辨不清喜怒的脸若隐若现地藏在黑暗里。陆沉舟看了眼滴漏:“更衣。”
  他起身展开双臂,阿戟上前给他换朝服……
  实在是太早了,月亮星辰都还悬挂在天际,只最远处稍稍泛起几分鱼肚白。姜蜜儿见悬壶院的灯还亮着,推开门就闯了进去:“吴叔叔!出大事啦!”
  吴碑正来回踱步,见到姜蜜儿,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回了肚子里。
  姜蜜儿如倒豆子一般:“我受寒发了高热,居然在侯爷的屋里歇了一晚!完了完了!”她急得转圈儿,“太夫人肯定觉得我要勾引陆沉舟,她们该不会暗杀我吧?”
  说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吴碑瞧她急得冒烟,便把昨日怀壁居的所见所闻吞了下去,他推给姜蜜儿一盏凉茶:“你先冷静冷静。”
  正好渴得紧,姜蜜儿一饮而尽。
  “蜜儿,你对侯爷……”
  “必然没有啊!”姜蜜儿又跳了起来,“看吧?连你都怀疑我!我就纳了闷儿了,陆沉舟是什么宝贝,怎么人人都觉得我要稀罕?收拾包袱,回家!”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吴碑一把拽住,在脑门儿上猛敲了一下。
  “痛啊!”她捂住头,终于消停了下来。
  吴碑皱眉道:“你这丫头,说风就是雨,这里是镇北侯府,是你能说走就走的吗?上次侯爷亲自去找你,已然给足了你面子,下次呢?说不定直接绑了你来,谁人敢说什么?”
  姜蜜儿眼泪汪汪:“那怎么办嘛……镇北侯府也太欺负人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两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吴碑小心翼翼地问:“是谁?”
  “是我呀!”阿戟道,“我能进来吗?”
  姜蜜儿冲过去开门,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将阿戟拽了进来:“只有你一个人吗?”
  阿戟点点头:“侯爷上朝去了,他让我拜托您一件事儿。”
  她的小命都捏在陆沉舟手里,能有什么事儿值得拜托的?姜蜜儿缩了缩脖子,闷声道:“你说吧,我听着。”
  阿戟笑了笑:“为了侯爷的名声,您昨夜留宿之事,还请守口如瓶。”
  瞌睡送枕头,完美!姜蜜儿欢呼:“一定保密!”
  心中的大石头猛然落地,她顿觉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便喜滋滋地钻进小厨房捣鼓吃食去了。
  但吴碑却觉得不对劲,他踟蹰片刻,还是问出了口:“阿戟小哥,侯爷当真这么讲?”
  阿戟不似往常那般笑嘻嘻的好说话,眼神一凝,声音微冷:“吴大夫,昨日之事,你知我知,侯爷知,你可明白?”
  冷汗顺着背脊就流了下来,吴碑叠声称是。
  出了悬壶院,阿戟于第三株香樟树处寻得陆沉舟身影。侯爷负手而立,脊背挺直,眉峰紧蹙,眸中翻涌着化不开的阴翳。
  阿戟屏息驻足,他还从未见过侯爷的面色如此沉肃冷硬,尤其当姜蜜儿那句“必然没有”清晰传入耳畔时,侯爷指尖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身气息瞬间掉入冰窟。
  “侯爷,还要查吗?”
  “查。”陆沉舟伸出手。
  阿戟递上一只淡粉色的荷包,做工粗糙,也略显破旧,只那枚小青杏绣得分外圆润可爱。陆沉舟接过荷包,从中取了一枚青杏脯,然后收入怀中。
  回春院里,姜蜜儿吃着面条,突然觉得不对劲。荷包没了!她起身找了一圈儿,昨日风大雨大,也不知道是丢在花园里,还是怀壁居呢?可惜了,那可是她最满意的一次绣活。
  姜蜜儿撇撇嘴,懒得再绣,决定改天回家找嫂嫂拿一只。
  风吹云散,陆沉舟说到做到,之后几日,侯府都静得很,仿佛那晚什么都没发生过。阿戟照旧夸她厨艺高超,陆沉舟的脉相也逐渐好转。
  这日艳阳高照,她正在晒杏儿。青瑶领着苏蕊珠走到芷畦院,姜蜜儿听到动静抬头,被苏蕊珠满身的珠光宝气晃了一下眼。
  “蜜儿,做什么呢?”苏蕊珠亲热地凑了过来,仿似她们是多年好友。
  姜蜜儿笑了笑:“打算做青杏脯,苏小姐有事吗?”
  苏蕊珠挽起她的胳膊:“太见外了,你叫我珠儿就行。上次吃了你做的樱桃毕罗,实在难忘,能教教我吗?”
  说到厨艺,姜蜜儿兴致高涨:“好啊,你以前做过什么点心吗?”
  苏蕊珠摇头:“我从未下过厨,但又实在喜欢。”
  姜蜜儿想了想:“先试试呗。”
  她们走到回春院的小厨房,姜蜜儿给她系上围裙,耐心地给她讲解怎么揉面,如何才能做出薄如蝉翼的面皮……
  一塌糊涂,简直一塌糊涂。姜蜜儿震惊地看着苏蕊珠:“有这么难吗?”
  苏蕊珠暗暗咬牙,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怎么办?要来不及了。”
  “你要做什么?”
  “我约了两位手帕交,明日在侯府办纳凉茶会,还想自己做几道点心呢。”苏蕊珠握住姜蜜儿的手,“蜜儿,你帮帮我吧。”
  明日不用行针,也无需坐诊,倒也还算松快。姜蜜儿点头:“没问题,你想吃什么?我来准备。”
  “樱桃毕罗,山楂蜜饯,青杏脯……”苏蕊珠眨眨眼,“会不会太多了呀?”
  姜蜜儿表示无妨:“这几日天热,我再做些冰酪和紫苏饮子?”
  苏蕊珠千恩万谢,待她回到自己住的凝香榭,却是拿香胰子反复洗手。坐到窗前榻上,她伸出纤纤玉手让丫鬟抹香膏,一双明眸里皆是嫌弃:“什么穷酸,居然真以为本小姐在求她。”
  丫鬟笑道:“小姐聪慧,这下有好戏看了。”
  次日午后,苏蕊珠的丫鬟跑来找姜蜜儿:“姜大夫,您做的点心和饮子真是太好了,元昌公主要赏你呢,快快跟奴婢走。”
  元昌公主?是了,苏蕊珠是承恩公嫡女,也就是元昌公主的表妹,二人相交甚密也合理。但她不想接触皇室中人,于是问道:“我能不去吗?”
  “这……”那丫鬟为难道,“殿下有请,从来没人敢不去呢。”
  那好吧,姜蜜儿放下花锄,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回屋净了手,就跟着丫鬟往花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