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然而还没说得上话,病人就已经到了,护士长尖锐的呼唤声截断他的绮思,人命关天,他飞快往急诊室跑去。
  当他终于忙完手头的工作
  ,急诊室的走廊早已空无一人。消毒水的气味里,似乎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那是顾十月最爱的洗发水味道。
  陆沉站在原地,眼前似乎闪过了少年时期的顾十月,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站在教学楼的银杏树下冲他挥着小拳头。那时候他们都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他的书包里永远装着薄荷糖,那是专门给她准备拿的。
  他伸手去够口袋里的手机,顺手就摸了一颗薄荷糖出来,撕开抿在嘴里,微苦回甘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自从他们各自的父母离婚后,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而他继承了她的习惯,每天都会带着一两颗薄荷糖。
  顾十月现在应该在港城吧?他每次想要和父亲问及那对母女的消息,父亲都讳莫如深,久而久之,他也就不问了,只不过从北京医学院毕业后,他还是选择回到海城,内心其实一直有一个隐秘的设想,说不定,他可以重新遇见她。
  ……
  大半夜的,顾十月被一阵呕吐声惊醒。她走出房间,就看见林夏正跪坐在马桶前,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
  “怎么了?”她伸手摸他的额头,烫得惊人。
  林夏倔强地别过头:“我没事,就吃多了,胃里不舒服。”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呕吐。他死死抓着洗手台边缘,指节泛白。
  顾十月打了个哈欠,从小药箱里拿了几盒常用药给他,“喏,吃点药,上吐下泻应该是急性肠胃炎,等你泻完了吐完了,电解质水退烧药一通上,睡一觉就好了。我明天还要上早课,就不跟你耗了。”
  说完,顾十月转身回了房。
  林夏继续吐,惊天动地,顾十月躺在床上,左右翻身睡不着,出来一看,林夏低血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顾十月无语,遇到这种小病小痛,以前她都是自己扛,真是个娇嫩的孔雀。
  林夏感受到身边有个温热的热源,下意识抓住顾十月的衣角,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姐姐……”
  这声委委屈屈的呼唤,让顾十月的心猛地一揪。记忆里,她几年前她刚上大学时生病了,也曾这样无助地喊过“妈妈”,却只换来空荡荡的回音。她反手握住少年冰凉的手,咬了咬牙,转身去拿外套:“走,去医院。”
  一天里第二次来医院,也算是别样体验了。
  顾十月正给林夏拿配好的药,白天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顾十月?”
  她回过头,陆沉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快步走上前来,眼中迸发出光亮,定定地盯着她,“真的是你?”
  顾十月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熟悉的眉眼虽然已经长开了,但左眼下的那颗泪痣让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有些惊讶:“你是……陆沉?”
  陆沉没有接她的话,目光下移,看到她手里的诊断书,着急之下,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作势要拿她手里的诊断报告,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
  顾十月看了眼他抓着自己的手臂,有些诧异,陆沉一怔,知道是自己反应过大,立刻撒了手。
  顾十月把手里的报告递给他,“不是我,是我妈三婚老公带来的孩子,今年刚上高中。”
  三婚?陆沉又是一愣,是了,吴阿姨一直都挺喜欢谈恋爱的,这也是为什么他爸在两人离婚后,一直不想过问她们家近况的缘由。
  陆沉接过报告,扫了两眼,抬头看她:“你们回海市了?”
  顾十月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只是笼统地着说:“算是吧。”
  林夏从卫生间出来,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顾十月面前的男人,这时一个男人推着空轮椅快步走过,轮椅脚下不太顺滑,一下就朝顾十月冲过去,陆沉立刻伸手护着顾十月往旁边一带,手臂搂着她的肩膀,是一个全然保护者的姿态。
  这姿态落在林夏眼里,他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两步冲上前去,突然用力将顾十月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陆沉眯了眯眼,全然不复先前的温和,一股压迫的敌意瞬间刺向林夏,“这是?”
  林夏能感觉到对方眼神里的敌意,那种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压迫感,让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却丝毫不想让步,“我是她弟弟”。
  顾十月解释道:“林夏。这是陆沉医生,你得叫哥哥。”
  林夏不愿出声,只是倔强地挺起身,伸长脖子仰头看他,可恶,居然比这个姓陆的矮了一个头。
  陆沉的目光扫过少年紧握着顾十月的手,镜片后的眼神暗了暗。“原来是新弟弟。”他轻笑一声,指尖把玩着听诊器,“怪不得连旧弟弟的电话号都扔了。”
  第18章 姐姐的青梅竹马
  顾十月听到这话也是一愣,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没想到过了快十年,这小子还和小时候一样,是个小心眼的家伙。只不过小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挺可爱,想让人欺负得更多一点,但现在说出来……就挺吓人的。
  陆沉转过头来,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迅速隐去,他又露出那副人畜无害的微笑,“是不是啊,姐姐?你可有好几年没联系我了。”
  林夏回过头去看向顾十月,姐姐?她到底有多少个弟弟?
  顾十月接收到林夏质问又委屈的眼神,有些头痛,这场景怎么像抓奸似的?她想挠头,却发现自己一只手被林夏握着,半大小子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这么握着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顾十月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林夏眼神一暗。
  “这不是到了港城得换当地电话吗?之前的手机掉了卡也没了。”顾十月的语气有些生疏,回答也很冠冕堂皇,陆沉扯了扯嘴角,并没有信她这么没诚意的解释。
  顾十月扯开话题给他们做介绍,她指着对面笑面虎似的白大褂,“认识一下吧,相逢就是缘,这是陆沉,你亲爱的吴思月妈妈二婚老公带来的孩子。”
  “就这?”陆沉打断她,“不该介绍是青梅竹马吗?”
  “少来,我俩才在一起住多久?”顾十月笑问。
  “很久,从咱们出生到你去港城之前,都是邻居。”陆沉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像是裹着蜜糖,温柔得能将人溺毙。
  顾十月一怔,他这么说好像也没错,索性耸耸肩,“随你。反正你从小就是跟屁虫。”
  她没品出他目光中的深意,转头顺手拍了拍林夏的肩膀,“他,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妈三婚老公带来的孩子。”
  林夏抬头,再一次和陆沉对上目光,说不上友善,倒像是两只想划地盘的犬,正互相闻着气味,剑拔弩张被掩盖在恍若无事的谈笑中。
  陆沉换上微笑后,眉眼弯弯的,那笑意却一直未达眼底,“怪不得呢,你俩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怎么不是吴妈妈带他来,大半夜的你过来了?”
  顾十月耸了耸肩,“她不在了。”
  “嗯?”陆沉有些疑惑。
  “我妈因病去世,他爸卷钱跑了,他现在来投奔我生活。”顾十月言简意赅地讲完了这三个月发生的事。
  林夏握了握拳头,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咬牙看向对面的男人,企图把自己的胸膛挺得更直一点,但父亲的渣男行径和他现在寄人篱下的情形,显然一看就是个小屁孩,毫无威慑力。
  陆沉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一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吴妈妈去世了?那她……
  “对不起,”陆沉很真诚地说,眼神中带着悲悯,“没想到吴妈妈这么年轻就……”
  顾十月摆摆手,扯了扯嘴角,瞥了一眼林夏,“是啊,我也没想过,还是拜他爹所赐呢。”
  林夏在两人的目光中有些难堪,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姐姐抛弃了,从头冷到脚,姐姐说这话的意思是她要连坐?他爸干出的事,他总是有原罪的。
  看着林夏惨白的脸,嘴唇下意识的越咬越狠,这小孩一紧张就喜欢咬嘴巴,顾十月自觉说错了话,打断了这个话题,她把陆沉手里的诊断单一抽,甩给林夏,“还愣这干什么?不去挂水,还要等你多久,真是少爷身子。”
  说着,顾十月把呆立当场的林夏一拉,拽去了注射室。
  注射室内,林夏面无表情地扎着针,竖着耳朵听门外那两个成年人的聊天。
  “他在这边读书,你做他监护人?你不是应该还在读书吗?工作了?”陆沉试探着她。
  顾十月看了眼注射室里乖乖伸出手给护士的小孩,转头和陆沉说:“我一直都在海市读大学,潜水专业,也可以算是在工作了吧,开了家潜水俱乐部,你有空可以去玩儿。提我名字不打折。”
  陆沉笑了,这次笑意倒是深达眼底,甚至眼尾都起了细小的褶子,他没想到一直寻找的人,居然就在身边,他拿出手机,“既然又碰上了,加个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