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雨亭你看这画怎么样?”苗云生问道。
  “不敢妄言,我的眼里缺水儿。”白雨亭摇了摇头。
  “这也难怪,见多才能识广嘛,看得多了,眼力自然就会见长,话又说回来,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苗云生接着又对朱掌柜说,“好了,夜不观色,改天再欣赏吧。”
  白雨亭总算松了一口气,庆幸没被当场逼上了墙。吃罢饭临走的时候,白雨亭将他带来的那两幅字交给了苗的秘书,让他给局长带了回去。
  苗云生走后,朱掌柜指着手袋里的画对白雨亭悄声道:“白区长啊,你该看出来了吧,这画苗局长看上了,听说我那里有董其昌的这么幅画,今儿后晌他让秘书特意到我店里来,让我晚上带来瞧瞧。”
  白雨亭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是苗云飞做的局啊,可还是故作懵懂,说既然苗局长想要,那朱掌柜你给他不就得了。朱掌柜拍着白雨亭的肩膀说:“你看你白区长,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苗局长的意思你还觉不出来?有句话说,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既然苗局长有这个意思,你何必抠抠嗦嗦呢,不就是五百块大洋嘛。”白雨亭似乎没听清楚,问道:“什么,你说这画得多少?”
  “人家留下话说,五百块大洋,少一个子儿不卖。不过话虽这么说,我想,少给几块也该是可以的,若是你要,我分文不赚。
  白雨亭挠着头皮,把朱掌柜的话琢磨了好一阵儿,方说:“既是这样,你就先给我留着吧,过两天我来找你。”
  “这就对了么,我等你的回话就是了。”
  白雨亭不多时回到家里,夫人便把中午送来的那个信笺递给他,白雨亭一看是艾掌柜送来的,问夫人是怎么给回话的,夫人说:“我说你大前天回来过,你忙,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去了哪儿也不晓得。”
  白雨亭坐在靠椅上思谋着,既然艾仲雄送来了信,准是他知道我进城来了,若是避而不见,怕是不合适的,艾仲雄也是时常要用得着的人。忽然脑子一转,哎,我不是正愁着用银子钱么,正好,何不跟艾仲雄说说,请他给解解急呢,对,明儿我得找他去。
  夫人见白雨亭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在一旁问道:“苗局长今晚招待了你们哪几个,吃得怎么样?”
  “没几个,能吃个什么,还不就是几个家常菜,羊肉茄子山药豆腐之类。”白雨亭懒懒地回道。
  “看人家苗局长,蛮俭省的,不像是那些爱耍官架子讲排场的人,动不动就是一大桌子。”
  “你晓得什么!如今是,官大的喜好古董财色,官小的才热衷于吃吃喝喝。”
  “那你不是送了他局长两幅字,也该满意了吧。”
  “你想得倒好,姓苗的胃口可是大着哩,轻档的东西你以为他能看得上,要让他眼明心动,除非是下了大码子才看怎么样。”
  白夫人听了有些吃惊,问道:“哪多大的码子才叫大码子?他也不能成了填不满的坑吧?事情八字都没一撇,就来了个狮子大张口,谁晓得多少才能喂得饱他呢?”
  白雨亭站了起来,不愿再说下去:“睡吧我的夫人,给你说这些没用,硬着头皮上墙呗,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就是了。”
  第二天上午,白雨亭去了白龙会馆。此时,艾仲雄独自在客房的里间闷坐着,冯根财和张生福俩也在隔壁,三个人都在这里焦急地等待着阎科长的回话。见饭店伙计敲开门领进来了白雨亭,张生福很尴尬,赶忙站起来解释道:“区长,我是艾掌柜昨个硬把我拉来的。”
  艾仲雄见到白雨亭,像是盼到了菩萨一般,一把握住他的手说:“白区长,我正等着你呢!”
  艾掌柜给白雨亭叙说了儿子艾绍英的事,请他一定费心帮忙,想办法尽早把人能撕掳出来,至于银子钱的事,不用担心。说着,便从腰间掏出来五根金条,放在了白雨亭跟前:“白区长,这些东西你只管给人家花去,一句话,我要的是人!”
  白雨亭心下盘算,艾仲雄这回下的码子也够大的,拿这几根金条,把董其昌的那副画买下来送给苗云生,不但艾仲雄家的事可以撕掳开,也能为自个以后办事作个铺垫,但故作为难道:“这样吧,我先找找人看。”顿了顿又说,“艾掌柜你知道,现在办事都是这样,可我盘算我要找的这个人,咱就是想给人家送银子钱,人家也未必会要的,所以我觉得,怕是得因人而异,变通一下了。”
  “雨亭你看着办去,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来,悬顺一句话,只要能把娃捞出来,不怕,该花的钱我花。”
  “也罢,要不让冯根财跟我一起到古董店去一趟,买副好画送给人家,怕是体面些。”
  “行,那就让冯根财跟你去,拜托你了。”
  第27章☆、祈雨
  第二十七章
  杜滨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杜先生心里很清楚,这次借着祈雨事件到处抓人,后台不用问,必定是靖文雄;而老靖之所以要这么整,总根子又在南京,老蒋决心清除共党异己,省府紧锣密鼓清党查红,姓靖的他能不动手吗?
  不过,以他的揣测,这个老狐狸向来信奉的是实力政策,脑子里整日想的净是如何扩充他的兵力呀保住他的地盘呀这些事;当下,老靖未必会把绥州的共产赤化势力看得那么严重,也未必觉得跟共产党有血拼一场的必要,鹿死谁手还未晓得;他这次借题发挥大做文章,目的不外乎两个,一个是杀鸡儆猴,一个是做给上峰看。假如没有看错的话,撕掳开的可能性不是完全没有,但硬碰硬肯定不行,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得低头,毕竟枪杆子刀把子都在他们手里握着。
  杜滨决意给靖文雄写封信,愿以自己的身家性命担保,请求靖司令准许绥州中学复课,并将白文儒和艾绍英等几名师生作保释处理。
  当天上午,杜滨带着写好的信去了绥州防区司令部,找到靖文雄的秘书包副官,希望求见靖司令。得知杜滨是为绥州中学查红的事而来,包副官推说靖司令最近特别忙,来客一概谢绝。杜滨搞不清楚究竟是靖文雄不愿面见,还是包副官从中作梗,只得将信放下失望而归。
  杜滨接连几天都在等待着包副官的回声,但一直杳无音讯,想给自己的挚友杨将军写封信,可又考虑前方战事吃紧,一则不便打扰,二则也没个准确的地址送信。
  无奈之中,他又想到了县长王祖荫,想通过他摸摸底儿,视情再作考量。杜滨自认为他与王祖荫毕竟有同窗之谊,私交也蛮好,头年王能得到县长这个位子,教育界也是出了大力的,主意拿定后他觉得应该给王祖荫先写封信,递个话过去,使他事先能够有所考虑,于是提笔给王祖荫写了封便信:
  祖荫兄:
  想必仁兄近日公事繁忙,若河不便随意烦扰。敝校
  近日所出之事,万未料及,若河身为校长,深感愧疚,
  寝食难安,如坐针毡。事到如今,顿足捶胸亦是枉然,
  当务之急得妥为善后,以恢复学校正常教学之秩序。万
  望仁兄近日能与我晤面,赐教点迷。
  此恳。
  杜滨即日
  看着这封用语恭谨言不由衷的信,杜先生摇了摇头,不禁哑然失笑,看我杜某人,都失落到了这个份上,哪还像是给老熟人写信啊;再一想,为了撕掳开这事,该低的头也得低呀,这时候哪还顾得了什么体面不体面,谁叫我找祖荫他帮忙呢。几乎又是整整一夜,迷茫与焦虑的心情如同魔咒一般,无休止地缠磨着他,他的两眼皮稍微搭了片刻,窗外已经露出了一抹晨曦。不能再躺了,我得起来,赶紧派人把信送出去。杜滨自言自语道。
  给王祖荫的信是县公署秘书科的常秘书接下的。下午上班的时候,常秘书随王县长进了办公室,便将三个办文夹和一沓子信件呈在桌上,随即又沏了一杯茶放在了跟前,说:“县长您尝尝这茶,昨个有个熟人从汉中捎来的,上好的毛尖。”
  “有什么急办的吗?”王县长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牛角梳轻轻向后梳理着头发。
  “税务局上午送来了一个急件,有关征税的,其它倒不急;这些信件中,有几封是想见您的,剩下的都是下面的告状信。”
  王县长端起茶杯品了品,说:“嗯,这茶蛮不错的,地道,明前茶。”常秘书刚要出去,王祖荫招招手又说,“小常,这些信无关紧要的你都拿去,属于哪个部门办的转给他们。”常秘书看着信皮找出其中的三四封留下,拿着其它的信件出了办公室。
  王祖荫翻开公文夹浏览了几眼,头一件是税务局警察局保安团三家关于组织联合征缴队,对各项拖欠捐税实行强制征缴的意见;再一件是,财政局税务局两家拟对所有川水地实行统一的烟土捐税征缴标准的规定;另一件,民政局关于向省上申请赈灾粮款的报告。一看题目,王祖荫便知道了大概,催粮要款,征税收捐,成天都是这么些棘手难办的事情。王祖荫打了一个哈欠,没再细看下去,随手将几个公文夹推在一边,拿起桌上的几封信看了信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