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请愿书》立刻引起了师生们的热烈反响,人们群情激愤,摩拳擦掌。紧接着,艾绍英等学生自治会的成员和几十个学生,大家一人胸前捧着一个大字,组成了一幅幅标语口号,许多人手执小旗,在白文儒的带领下,游行请愿队伍涌出了校门,向绥州县公署走去。一路上,师生们边散发传单边呼喊着口号:
  坚决反对清乡局进校查红!
  清乡局立即撤出绥州中学!
  强烈要求无罪释放祈雨乡民!
  反对苛捐杂税,赈灾救济灾民!
  民意不可辱,民心不可欺!关注民生,保障民主!
  谁反对三民主义就砸烂谁的狗头!
  师生们到了县公署大门前,白文儒跃上台阶演讲起来:老师们,同学们,父老乡亲们:
  今天,我们绥州中学的师生,为什么要到县公署来请愿呢?是我们吃饱了饭,撑得没事干了吗?是我们自不量力,多管闲事吗?是我们存心要跟政府作对吗?不是,绝对不是。我们绥州中学的师生,十有六七家在乡镇,对咱这里乡村百姓的穷困生活,我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绥州本来就是个极贫极困的穷地方,可这些年来,天灾加人祸,更是雪上加霜,老百姓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绥州的国民政府呢,非但不帮助老百姓赈灾救济,依然还是官商勾结,警匪一家,大肆贩卖烟土,重利盘刮百姓。尤其是这几年,捐税越来越重,名目越来越多,庄户人家卖点瓜果蔬菜南瓜红枣什么的,都要缴捐纳税;地里种了罂粟的,要缴烟土税;没种罂粟的,也要缴白地捐;打孔土窑洞,垒个猪羊圈,也要缴修税,更令人发指的是,老百姓家死了人,打坟还要缴动土税,买棺材也要缴棺材税,如此搜刮民财,简直到了敲骨吸髓抽筋剥皮的暴戾程度。
  前不久,白龙镇周围的乡民进城祈雨,我们好多人都听说了吧,真是感天动地泣鬼神呐!可就是这么一件事情,绥州当局不单是抓了城里的同情者,逮了祈雨的庄稼人,现在,又在四处查什么红标、红书、红日记,只要看见谁不顺眼,就给谁戴一顶红帽子,闹得人人自危,鸡犬不宁。
  教工们,同学们,父老乡亲们:我们扪心自问,照这样下去,绥州的老百姓,还能有活路吗?绥州的年轻人,还能有盼头吗?绥州的国民革命,还能有前途吗?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到头来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我们呼吁:在当前绥州百姓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强烈要求绥州当局,立即停止清乡查红,无罪释放祈雨乡民;发动社会各界募捐,全力以赴赈灾救济!唯有这样,我绥州的父老乡亲们,才能有救;绥州的社会改造和教育发展,才能有望……
  白文儒的演讲赢得了师生们的阵阵掌声。艾绍英抡着胳膊,领着大家呼喊着口号:
  强烈要求绥州当局停止清乡查红!
  立即释放祈雨乡民!
  反对苛捐杂税,赈灾救济灾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县公署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正在群情激愤之时,忽听得有人喊道:“快看,队伍来了!”
  话音刚落,前面巷口传来了几声枪响,一群枪兵冲了过来,领头的一个挂着盒子枪的家伙站在高处大声喊道:你们这里的人,都给我听着:奉绥州防区司令长官靖大人之命,绥州中学的教师学生,你们现在必须立即无条件地撤离,返回学校,否则,将以聚众滋事,扰乱社会治安罪论处!其他围观的人,也要立即散开,若是有人胆敢撒野耍泼,别怪我们的枪子儿不长眼睛!围观的市民百姓顿时乱作一团。白文儒手挽着手,站在师生们的前面,白文儒质问:“我们为民请命,罪在何处?你们凭什么把枪口对准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师生?”
  白文儒对身后的艾绍英说:“你快回去给杜校长报告,这帮家伙恐怕要对我们下手了!”
  这时,跟前的枪兵对空又放了两枪。那个当官儿的又大声喊道:“我奉劝你们,不要不识时务!你们不想想,你们这些秀才书生,还能闹成个什么样?南方的“朱毛”(朱德、毛泽东),我和他们当年都是同学,他们都闹不出个名堂,你们还想怎样?你们不要鸡蛋碰石头!”
  其实,这家伙连“朱毛”的面都没见过,又何来“同学”一说,纯粹是吹牛皮,吓唬人。
  白文儒胳膊一抡:“我们不跟你说,我们要求王县长出来答话。”众人一齐呼喊起来,“强烈要求王县长出来答话!王县长不出来,我们决不罢休!”
  那当官儿的把枪一挥,下了命令:“把头里的那个给我拿下!”一群枪兵一拥而上,扭住胳膊,上了手铐,把白文儒推上兵车拉走了。
  游行的队伍随即被驱散。艾绍英也被警察局抓去。紧接着,又有十一名教师工友和五十多名学生,被当局认定为涉“红”人员而被除名,继而将他们驱赶出城,并通告绥州各地,境内的所有学校,一概不得容留……
  第24章☆、祈雨
  第二十四章
  这天晚上,冯根财正准备脱衣睡觉,忽听得李明子敲门叫他,说门外有个小后生来找掌柜爷,冯根财趿拉着鞋来到侧门跟前,拉开门上的瞭望孔问道:“干什么,这么晚了?”
  “我是绍英的同学,刚从绥州城里来,有事要给他爸妈讲。”那年青人贴着门缝低声说。
  冯根财听说这年青人是从城里来的,猜想这会儿来肯定是有急事,他打开门左右扫视了一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便说:“你跟我来,进来方便。”冯根财随即把年青人引进了门房。
  “我找艾绍英他爸妈,想当面给他们说说。”
  “我是绍英他姐夫,你先给我说说是什么事,我好进去给掌柜家递个话去。”
  “我叫高凤鸣,刚从绥州城里来,绍英他出事了!”
  “什么事?他给家里带信来了吗?”
  “没有。”
  冯根财看见这后生留着偏分头,面相朴实而又不失机灵,不像是拿假话蒙人的那种,他给李明子递了个眼色,“你陪他在这里等一等。”
  冯根财快步走进后院,贴着门缝说:“大叔,门口来了个姓马的年青人,说是绍英的同学,有话捎来,现在门房那里等着。”
  艾仲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么晚了来人,该不是绍英出了什么事吧?艾仲雄开门问道:“你看他像不像是绍英的同学,没说带的是什么话?”
  “以前好像来过咱家里,只是他没给我多说什
  么。”
  艾老夫人披着衣服急匆匆地从里屋出来了,催促道:“当家的看你,还问那么多做甚,快走!绍英准是有急事,要不还能黑天半夜的来人带话吗?”
  艾仲雄和老夫人俩很快来到了门房,绍英娘一看这娃面熟,以前到家里来过几次。“干大干妈,我是绍英的同学,家在高家沟,跟绍英在一个班,”那年青人语气急促地说,“我刚从城里来,我们学校出事了,这两天警察白狗子抓了我们好多人,绍英他——他今个中午也被带走了;我们学校停课好几天了,好多老师学生都被开除了……”
  “啊!什么?警察抓走了我们绍英,为什么?”老夫人惊出一身冷汗,“娃你没听说为甚,现在绍英他关在哪儿?”
  “那天,我们学校组织游行请愿,绍英他是学生会的,他也上街去了;绍英关在哪里,我不清楚,只是听有人说这次抓的人,好像都在三监那里关着。”
  “三监,那儿不是关押红犯的吗?”艾老夫人顿时脸色煞白,心口像被扎了一刀。
  “你先别急,叫这后生把话说完。”艾仲雄挡住老伴的话,又问小马,“他们抓绍英的时候,你在不在跟前?”
  “不在,”高凤鸣说,“当时刚吃罢饭,我先回宿舍去了,紹英那会儿正在洗碗,突然冲进来了几个警察,二话没说就把绍英给铐走了。头天我们学校就被抓了四个,两个老师,两个学生会干部。”高凤鸣说罢,急匆匆地离开了广聚庄。
  艾老夫人站在门房外面,好大一阵没有挪动脚步。“回吧,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看着年青人消失在夜暗之中,艾仲雄拽了一下
  老婆的袖子,劝道。
  老夫人叹息了一声:“唉,好我的当家的哩,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呢,绍娃这下可是撞下大祸了,看看,我早就说该叫他回来了,你总是拖,啧看是不是?”
  冯根财说:“这事我看啊,先得通过个人,打探一下消息是不是确实,虽说刚才绍英的同学说了个大概,可毕竟我们还不知道内里的情形。”
  “嗯,根财说的也是,”艾仲雄想了想说,“我看这事,得找白区长帮忙,毕竟他跟县府的人比我们熟络,实情应该是能探得到的。”
  “要找就得抓紧,迟不得,迟一天咱绍娃就得多受一天的罪,三监那个鬼地方,谁不晓得,阎王殿一个。”
  “这会儿?这会儿去找白区长,怕是不大方便吧,深更半夜的。”艾仲雄迟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