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苏缪沉默下来,半晌道:“不记得了。”
  “应该不是什么很突出的人物,”满潜沉吟道,“之后回去,我把他的样子画下来。”
  山洞里灌进的风越来越冷,满潜小心打量了苏缪片刻,欲言又止,侧身抱住了苏缪的腰。
  他一直在东拉西扯地找话题,唯独没有提到,方才在水下时,他听到苏缪无意识喊了一声“妈妈”。
  满潜原先在得知真相时满腹的愤怒此刻都化作了说不出的疼惜,他想成为坚实的屏障,把什么实验室、王妃、f4之类都通通挡在苏缪八百尺以外。
  衣服被烤的差不多,夜风太冷,二人把外衣披上,满潜又另外把自己的衣服给苏缪多罩了一层。
  他们又冷又渴,又等了几小时后,推测是自己落水后被水流卷的离之前太远,救援一时找不过来。苏缪当即决定不再坐以待毙。
  满潜掰了一根比较粗的树枝,一边肩膀使不上劲,他只能把树枝用布包了固定在胳膊上,算是给伤做了一个简易处理。
  苏缪看他这样,义正言辞拒绝了满潜给他找食物的感人义举,准备亲自下河捉鱼。
  他把裤腿挽到膝盖,蹬掉脚上的鞋子,笨拙地试图往水里踩。
  这一片的水很浅,也勉强称得上清澈,但他们还是不敢把生水直接往嘴里喝,只能简单过滤后放火上去煮。满潜把苏缪乱扔的鞋子捡起来整齐放在自己身边,坐在河滩上幸福地看着苏缪笑,只觉再饿再累也可以有情饮水饱。
  苏缪清瘦的身影在水下忙活,他从小就没学过这种下水捞鱼捉虾玩泥巴之类的熊孩子课程,动作十分之不熟练。一回头,看见他那不值钱的样子就来火,骂道:“不许笑,扭过头去。”
  满潜晕乎乎的,在低血糖的催动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哥,我感觉现在真好。”
  “好什么?饿肚子还好啊?”苏缪说。
  满潜嘿嘿一笑:“没事的,哥,你饿的话还可以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居然能一脸羞涩地说出这样可怕的话!苏缪还以为他也撞到了脑子,瞪着眼说:“你有病吗?”
  可怜的苏缪,身边没有一个正常人,还能正常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国道上,各方人马聚集在最后的事故地点,面色严肃地往下看。
  特监属的人是最先收到消息赶来的,以塔罗德紧张注视着手里的扫描仪器,听到身后有轰隆的嗡鸣。
  他转头,直升机掀起的气流扑在他脸上,用那双锋锐而忧郁的冰蓝色眼睛直视着从飞机上下来的人。
  “骆殷少爷,”他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地行礼,“我的人已经先一步下崖底寻找了,您不必担心。”
  骆殷此刻引以为傲的冷静荡然无存,他深深皱起眉:“特监属的人?”
  以塔罗德默然无语。
  “一群酒囊饭袋,滚开,”骆殷推开他,“让我的人准备。”
  以塔罗德平静地伸手拦住他:“少爷,特监属配备有联邦最先进的军事技术,在搜人方面不必劳烦外人。”
  骆殷眯起眼:“特监属虽然名义上可以监察贵族,但实际上只是外强中干的空壳,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以塔罗德说,“但在我眼里没有所谓的贵族和殿下,只有值得效忠的人,和他的一切指令。”
  另一边,首都州许家。
  偌大的庄园内,有一处极其宽阔的停机场,许淞临慢悠悠上了一辆直升机,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满潜看见的那个方脸男人跪趴在地,战战兢兢抬头,就见许淞临嫌恶地剜了他一眼,招招手,示意飞机起飞。
  男人手脚被困住,背后背着一个跳伞设备,眼睁睁看着直升机飞至高空,往下看去,一眼只能看见蒙蒙的云雾。
  他知道这位许少爷的手段,十分惊惧——尤其当他自作主张,惹了不该惹的人之后——连忙魂飞魄散地求饶。许淞临当作没听见,等飞机升上了足够高的地方,才一抬手。
  男人被架到了飞机边缘,无法自由活动的四肢让他恐惧值达到了最高峰。
  “你跟着我也有很久了,知道有些事该碰,有些事不该碰,”许淞临踱近,看着他说,脸上竟还带着诡异的微笑,“对不对?”
  男人忙不迭道:“对,对!”
  “既然知道,还要明知故犯,看来你作为一个家臣,的确很想踩下我自己上位,”许淞临冷冷说,“拆了他的跳伞包,推下去。”
  许淞临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见他要来真的,男人吓的腿都软了,脑筋动的飞快,连忙道:“不是我!少爷,我没想杀他的!”
  许淞临充耳不闻。
  男人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道:“是……是满潜!那个私生的小崽子,我本来想杀他的,但是殿下不知为什么很护着他,甚至不惜让自己掉下去也要把我挤走,我不是故意的!少爷,少爷……”
  “你是说,苏缪护着那个满潜?”许淞临突然扭过脸,一字一顿地说。
  男人立刻点头。
  他胆战心惊地看着许淞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心里正要松一口气,就见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男人一噎。
  许淞临冷冷道:“扔下去。”
  男人来不及挣扎,下一秒就被推出了舱门,他空白的大脑运转停滞了足足好几秒,才在剧烈下坠的高空中无声尖叫起来。
  强大的重力和狂风几乎要刮掉他一层皮,就在男人以为自己绝对死定了的时候,咔哒一声,背后远程遥控的设备打开,他在半空中撑开伞。
  好半晌,男人才还魂似的睁开眼,眼前一阵阵发黑。紧接着,耳麦里传来许淞临阴冷的声音:“我现在给你这辈子最后一道任务,杀了那个插入我和苏缪之间的第三者。以前我太手软,现在我不允许任何人再夺走他的视线。”
  直到日暮西沉,苏缪才终于从河中捞起了一条小鱼。满潜熟练地给鱼开膛破肚和清洗,苏缪就在一旁揣着手看。
  等到火堆再次架起来,他才说:“之前有媒体评价,如果把我丢进一个工具食材齐全的房间,但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佣人,不出三天,我就能把自己饿死。”
  满潜手里利索冷酷地杀鱼,声音如三月春水:“他们还说你不会自己穿袜子,也不会用皮带。”
  苏缪笑起来。
  他道:“所以过了四年,我又找到那个记者,让他重新写了一篇夸我多才多艺的报道。当时那个记者已经退休了,硬被我聘回来,他说我记仇绝佳,而且暇眦必报。”
  满潜哈哈一笑:“睚眦必报又不是一件坏事呀。”
  他们聊了许久,鱼肉的清香渐渐飘出来,苏缪蹲在火边眼一眨也不眨地等着。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满潜才把鱼拿下来,撕下一条肉递给苏缪,又撕下一条丢自己嘴里。
  苏缪:“……”
  满潜:“……”
  苏缪:“我看你这么熟练,以为你很靠谱的。”
  满潜急道:“先别咽,再烤一会吧,没熟!”
  ……等等他们的说话顺序是不是反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灌木簌簌动了两下,有个背着背篓老头走过来,看见他俩愣了下:“我见这边冒烟,还以为有山火,还好还好,差点就要罚款了。诶,你们俩小子在这干什么呢?”
  第57章
  “你们是来看蝴蝶谷结果不小心失足的游客吧?太不小心了, 你们这样的我见多了。”
  老头一边说,一边扶着树干跨过一道深坑,胳膊不方便的满潜被苏缪架着, 闻言道:“您是这附近的住户吗?”
  “我村子就在山下,喏, ”老头粗厚的手指往半山腰一指,“就在那。”
  绿雾重重, 离群索居的村庄隐藏在漫山遍野的森林里, 几个房屋抱团缩在一起, 远远看去几乎是隐形的。
  苏缪说:“你们这村子, 出门看病采买之类的都很不方便吧?”
  老头不屑地哼笑一声:“我才不要和那些城里人打交道哩,一群人傻钱多的短视有钱佬,村子里自己就能自给自足。”
  两个互相搀扶的“有钱佬”不敢说话, 跟着老头回到他的村子里, 看他把背篓放到桌上, 去另一边打开抽屉,抓出了一把草药来。
  他招呼道:“坐吧。”
  苏缪打量着这屋子里唯一看起来可供人坐的地方——一个火炕, 上面铺着油腻腻的床垫, 布满了不明污渍和没捋平的褶皱, 下面烧着碳火。
  火苗翻飞, 好像随时就能燎到毛毯的毛边。
  苏缪:“……”
  他收回正准备走过去的脚, 笑眯眯地说:“不了,多谢,我站一会就好。”
  老头把草药丢进罐里碾碎, 睨着他说:“怎么?嫌弃啊。我还没嫌弃你们在山里当了一天野人,浑身灰扑扑呢。看你的装束气质,一定非富即贵, 我们这穷乡僻壤容不下您这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