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当然, 他也有兴趣听一听对方的深情。
  可惜沈濯什么都没说,紧紧地拥着他,呼吸洒落在耳边, 酥酥痒痒,又带着些缠绵意味,只想让时间永恒定格在这一刻。
  直到裴瓒抬手,轻轻地从沈濯后背拂过,带着安慰的意味,像是在为对方这几日的焦心而道歉。
  沈濯随着他的动作轻颤,声音也变得虚浮:“裴瓒,我好怕。”
  怕?
  这倒是让裴瓒万分不解。
  习惯了对方的矫揉造作,裴瓒难免怀疑这句“怕”的真假。
  他想瞧瞧,沈濯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的。
  但是自己被对方紧紧抱住,双手还有些绵软无力,难以推开对方的胸怀,更看不到沈濯那轻微发抖的眼皮下,藏着何等的情绪。
  裴瓒像是怕再次惊到对方似的,轻声问道:“怕什么?”
  “鱼游荷上露,鸟飞金笼中。”
  裴瓒一听,便明白了他的心思,或许是感同身受,裴瓒也不免觉得有些倦了,松着身子,额头轻轻一抵,全然放松地靠着沈濯。
  两颗心脏,隔着血肉皮骨,于此刻同频共振。
  “于我而言,既入朝堂,便不是自由身,万事都要先人后己,至于你……”
  沈濯:“至于我,托生此胎,是命。”
  道理沈濯不是不懂,可就是因为太明白才会觉得疲倦,他心里只想以后得每个日子都如同此刻一般,在昏暗不明的境地里与裴瓒无声相拥,可现实往往与他所愿的背道而驰。
  如今片刻的安歇是他偷来的。
  等着外面候着的人发现裴瓒醒了,便会马不停蹄地去汇报给皇帝,又要催着他们在漩涡里翻腾。
  自幼在宫中长大,他以为顺着母亲的心意,便能理解母亲的苦楚。
  可是此身挣扎越久,却越不能理解当初那可笑的心愿。
  他居然妄图引得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的侧目。
  他不是疯了。
  只是天真又可笑。
  “裴瓒,你愿意去看看从前未曾看过的风光吗?”
  沈濯突然坐直身子,直率坦诚地盯着眼前的裴瓒,是从未有过的赤诚。
  然而,未等裴瓒回应,门外就响起——
  “世子,是少卿醒了吗?”
  沈濯的神情肉眼可见地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烦躁:“等着。”
  门外不敢出声。
  裴瓒却也没有回应,反而是撩开帘子向外扫了眼,发现屋内陈设繁复不似寻常,便问道:“这是在宫里?”
  沈濯不情不愿地哼了声,算是回答了。
  “那方才的人是陛下身边的公公?”见着对方依旧不愿回答,裴瓒也不再问,扫下沈濯的手,“是陛下身边的人,那便不好怠慢了。”
  他离开床榻,一抬眼便瞧见了搁在木架上的衣裳。
  飞快地取下来,穿戴齐整,又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道,确保没有疏漏,才喊道:“公公,劳烦您进来吧。”
  话音刚落,裴瓒也听见了房门推动的吱吆声。
  可他被人猛地向后一拽。
  突然的力道让他站不住脚,不可避免地往后栽去,只是并没有像意料之中那样摔到床榻里,反而被身后的肩骨硌了一下,随后就被措不及防的温堵住了嘴。
  “!”公公全瞧见了。
  裴瓒整个人坐在沈濯的怀里,上半身却被扭着,被强制地索取着。
  沈濯恶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眼,吓得人立刻退了出去。
  裴瓒也没闲着,费劲巴力地将人推开,抬手擦过唇边水渍,捂着有些肿痛的嘴唇,忍不住骂道:“你在闹什么!”
  沈濯不依不饶地缠上去:“裴瓒,你能不能别管这些糟心的事了?”
  “什么?”裴瓒疑惑。
  “反正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又何必涉身其中,折腾得垮了身子呢!”
  裴瓒不想听懂这些话,便愤愤地甩开他的手,呵斥道:“你少添乱,事情便也不至于如此难办!”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是我在添乱吗?”
  裴瓒:“那不然呢?”
  “只凭你……如何斗得过母亲?更何况,你真以为皇舅舅是将你当做心腹重臣吗?你也当真以为他身边无人可用,那什么尚书侍郎竟一股脑地都倒向了母亲?”
  这些问题裴瓒自然想过。
  “你不过是他推出来的一个幌子罢了!”
  他虽不对皇帝抱有什么期望,但是这话从沈濯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人心灰意冷。
  旁人都看得清楚,裴瓒又怎么会不懂。
  只不过,他为的人早已不是端坐九五之位上,俯瞰棋盘众人厮杀的皇帝,他为的是棋盘上的一粒尘埃,棋盘下的一缕灰土。
  被棋手视为弃子又有何妨?
  谁说他一定要按照规矩来了。
  更何况,这场博弈里充斥着阴谋算计,早已没有所谓的规矩可言。
  裴瓒背对着沈濯,故作轻松地笑笑,说道:“你看,你在宫中嚷得如此大声,外面自然能听见,可他们却不敢推门进来,宫墙之内,都是这般,陛下身边又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呢?你若是要说明怀文……他不也被太后娘娘带走了吗?陛下身居高位,却无人可信,自然需要我。”
  “你!”沈濯眼里露出几分迷茫,“你分明不是这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你又从何而知?”裴瓒缓缓地转过身,侧向沈濯的那半张脸隐在昏暗之中,看不出神情,“难不成你也有什么读心的宝物了?”
  沈濯自知理亏,没有开口。
  裴瓒继续道:“沈濯,别揣测我。”
  【我与你不同。】
  话音落下,房门推开又关闭,短暂地将沈濯的失落暴露在光线之下。
  不过裴瓒并没有看见。
  他径直走向了守在门外的公公,面无表情地将人上下打量后,问道:“孟公公又被调回来陛下身边?”
  孟公公笑呵呵地回应,全当没看见方才屋里的艳景:“太后娘娘喜欢清净,不需要那么多人在身边伺候,凑巧明大人近些日子侍奉得有些不得力,娘娘便叫我回去了。”
  一句不得力,便解释了明怀文为何会在太后身边。
  裴瓒不是傻子,自然能想象到,这背后又是经历了怎么样的一番腥风血雨。
  毕竟,皇帝又不是太后亲子。
  太后要动皇帝身边的人,免不了会招致皇帝不快,叫两人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更加摇摇欲坠。
  但这并不是裴瓒最关心的。
  他关心的是,明怀文本就是个心怀鬼胎的,太后不应该不清楚,可还是将人弄走了,这又是何意呢?
  总不能是太后与长公主这母女俩,背地里没有通过气吧?
  “孟公公。”远远地瞥见皇帝的宫室,裴瓒侧眸看向了身旁的太监,“此番陛下叫我所为何事?”
  “您去了便知道了。”
  裴瓒轻笑:“我是沈濯的人,这点您不是不清楚。”
  孟公公哑然,全然没想到他会在皇宫之中,如此坦然地说出来。
  “我在陛下面前是否周全无恙,是他最在意的事。”裴瓒瞥见他眼中的惊讶,继续道,“今日陛下所为之事,您不妨提前透漏一二,让我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失了分寸招惹祸事,也让您不至于受着他的火气。”
  话说的在理,孟公公更不是不知变通的人。
  只见孟公公四下瞧了几眼,近处并没什么人经过,便低声对着裴瓒说道:“今日陛下召见少卿,是为了刘尚书的宴席一事。”
  时间紧张,容不得细说。
  不过就只这一句,也足以让裴瓒心知肚明了。
  可是,孟公公并没有说完,还有一句:“陛下已经将康王囚在了凭风台,等候发落呢,说不定问完少卿,康王便也会有个结局了。”
  不知道为什么,裴瓒总觉得孟公公地语气有些得意。
  仿佛一只忠心耿耿的狗,主子的谋算见了成效,他虽然什么都没得到,却也跟着吠几声助兴。
  裴瓒心里一冷,面上依旧笑着:“多谢公公相告。”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宫殿的长阶之下。
  无人指引,裴瓒兀自上前,行完叩拜之礼,宫殿大门从内里打开,让他得以窥见室内的光景。
  第173章 囚徒
  宫室内很暗, 却又不同于先前裴瓒昏迷时,那种被刻意打造出来的迷离光感,而是灰暗无光、死气沉沉。
  一眼望过去, 除了居于正座的皇帝,四周都是灰暗的,不仔细瞧,或许都无法发现那些在阴影里默立的侍女。
  裴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暮春三月,竟感觉到了如坠井窖般的阴冷。
  裴瓒略微顿首, 说道:“陛下久居幽室, 怕是不利于心情舒畅。”
  设身处地想一想, 倘若是他成天待在这里,不上朝也没有可心的人相伴, 怕是迟早要疯。
  不过皇帝可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