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他曾听谢成玉说过,验尸的仵作认为一开始出现在火场里的尸体,并非是被烧死的。
  而是中毒。
  已经中毒身亡,却还要将其抛入火场中焚尸灭迹,这就蹊跷了……
  是因着什么原因被刻意下毒,还是身为试毒者不幸身亡呢?裴瓒回想起出现在清源道观厢房中的那几张药方,觉得极有可能是后者。
  这件事牵扯到了绿藓,或许跟陛下也有关系,裴瓒必须得往最严重的方向想——与宫中勾结之人,研制绿藓使陛下中毒,但在那之前,不也得试验毒性吗?
  有几人为此身亡,实属正常。
  但是犯事之人要保全自身,所以将那些中毒身亡的人放入火场,妄图毁尸灭迹,这样一来,便销毁了许多证据。
  至于清源道观中的那些倒霉道士,也许是知道了些什么。
  第126章 义庄
  大理寺有记载, 死亡的道士都是近些年才去到清源道观的,准确的说,是在道观翻修后, 新加入的。
  至于之前的那些,走得走,散得散,未曾留下踪迹。
  裴瓒发现这一点后,试图寻访过常往清源道观去的人家, 问问那些人认不认识从前的道士, 可是无一例外, 回答他的都说,就只知晓现如今的道正, 魏显。
  魏显, 这人在道馆里待了许多年, 对道观中的事物应当是无所不知,可不知道为什么,裴瓒总觉得不能直接去问他。
  清源道观从前的道士哪去了?
  被杀的道士里有没有和长公主常来往的?
  为何在厢房里会发现绿藓和药方?
  ……
  这些问题都亟待解决,可他若是一旦去问了魏显, 反而有打草惊蛇的风险。
  毕竟,那位是道馆里唯一的老人了,就算魏显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背地里作案的人,也会时时刻刻盯着他。
  裴瓒去找他, 就是把人往风口浪尖上推。
  现如今还不是启用他的时候。
  “不行, 我要去一趟义庄。”
  “义庄?现在?”
  沈濯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眼见着太阳落山,天寒地冻的, 沈濯自然不想他去,可裴瓒一副铁了心的模样,任谁也无法阻拦。
  裴瓒道:“我想去查查那些死者。”
  “先前那六具尸首不是失窃了吗?”
  “不,不是那些,是清源道观的道士。”
  “为何?”就算要去,也应当是为了那几具中毒而亡的尸身去的。
  裴瓒在原地踱步,兀自转了几圈,想明白了才对着沈濯解释道:“清源道观发现火油,俨然是跟先前城西失火脱不了干系,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些个道士离奇死亡,叫人生疑,我要去瞧瞧,他们是怎么死的。”
  “你能看出来?”
  “不能。”裴瓒坦然地摇摇头,“我不是仵作,自然不知道如何查验尸身,但我必须要去看一眼。”
  他神情坚定,已是胸有成竹。
  裴瓒要去查的,并不是那些人因何而死,而是要去看一眼那些尸身,想想他们为了什么事身亡……是因为替谁放火烧了城西?还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另外,义庄不是失窃过吗,他倒是要瞧瞧,今夜是否还会有人前去。
  沈濯见他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知道劝不了,可义庄不是别处,本就阴气重不吉利,当即就拉住裴瓒,跟他一起。
  出宫后立刻让人安排马车,顺带也把流雪喊上了。
  轮到裴瓒不理解了。
  “叫上流雪做什么?那是义庄,不是香料铺子,又是大晚上的,她怎么好去。”
  “你也知道是晚上啊?”沈濯同样没好气,“我知道你是觉得那些人跟绿藓一事有关,才要去看看,但是没有精通此行的,你也瞧不出什么,如今鄂鸿先生被留在宫里,能用的也就流雪了。”
  “可她……”
  “你放心,流雪在幽明府待了十多年,为了研习医理,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还多,她熟着呢。”沈濯勾住了裴瓒的手臂,“裴瓒,相信她,也相信我。”
  义庄远在城外几十里的地方。
  快马加鞭地赶过去,至少也得大半个时辰,裴瓒算了算时间,咬着牙上马。
  入夜以后,气温比白日里低许多,经过连片的树林,更有寒风呜呜咽咽地吹过,像幽怨的小鬼,成群结队地阻拦他们的去路。
  这一路上他提心吊胆,时不时被不知名的动静惊扰,好在一圈人围着他,没出什么岔子。
  等到他远远地看见义庄的白灯笼时,心才平静了。
  走在最前方的谢成玉率先下马,挑着灯笼去叩门,然而不管他怎么拍打,里面都没有动静。
  通常情况下,夜里也是需要人守着的,特别是今日出了案子,义庄也遭窃,很是不平静,正是需要看管的时候,必当有人守夜。
  可谢成玉接连敲着,一直没人来开门。
  见状,最后的裴十七翻身下马,拔出随身的匕首,如同只灵巧地小猫一样闪身跃上院墙。
  身上裹着夜行衣,加之这孩子本就瘦小不显眼,被纷乱的树杈挡着,在跳到院墙上的瞬间,就没了人影。
  裴瓒屏住呼吸耐心等待,在沈濯的拉扯下,探头往义庄大门的方向瞧着。
  并没听见动静。
  片刻之后,从门缝里突出锋利的刀刃,在月色下,倒映着银光,将门外的谢成玉吓了一跳,他踉跄地后退半步,一抬眼,透过门缝,对上了裴十七凶狠的眼神。
  “十七!”裴瓒连忙喝止。
  他不知道裴十七打算做什么,但是他也瞥见了那抹凶光,为着谢成玉的安危着想,他急急地将人喊住,并且即刻下马往那边跑去。
  裴瓒一把将谢成玉拉至身后,推开了身前那道门。
  被抓包的裴十七不仅没有任何躲闪,还盯着谢成玉,擦起了他的匕首。
  裴瓒看看他,又瞧瞧谢成玉,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安慰道:“没事,他只是性子孤僻。”
  谢成玉不是没见过裴十七,之前见面的时候也不这样,最多是沉闷了些,但不至于对他有杀意,方才他可是瞧得真切,那双冷清的眼眸里,分明透着杀心。
  是受了谁的挑唆?
  裴瓒自是不会干这些事,那便只能是沈濯了……
  谢成玉侧眸,余光中出现沈濯那厮的身影,对方正端着玩世不恭的态度,缓步向他们走来,另外身旁还跟着那一袭白衣的女子,大半夜的,挑着白灯,跟鬼魂似的。
  裴瓒同样也看向沈濯,但他和谢成玉不同。
  谢成玉只是猜测,不敢笃定裴十七是受了沈濯的指示,而他却万分肯定,是因为沈濯这混蛋,裴十七才会恐吓谢成玉。
  他狠狠地剜了沈濯几眼,没搭理对方,只接过谢成玉手里的提灯,先一步迈过门槛,向义庄内走去。
  义庄面积不算大,前后的院子,加上两侧的房屋,一眼就看得过来。
  另外还有些封禁的地方,杂物占的屋子,林林总总的,一应略过,裴瓒一行也没费什么功夫,直接就找到了要查的那几具尸体。
  “你先别去。”沈濯提醒着裴瓒,从怀里拿出面罩,让裴瓒戴上后才把人松开,“虽是冬日,却也停放了几天,以防万一,还是戴着吧。”
  裴瓒听他的话,乖乖戴上,可是瞧瞧装备齐全的几人,再看看什么都没有的谢成玉,他说道:“你先不要进去了。”
  “……”
  这份偏心,弄得几人都沉默了。
  裴瓒却不理会,在流雪的陪同下,直接走向屋内,然而那几具尸身上覆着的白布还没揭开,裴瓒就闻到了些臭气,双手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连眉毛也跟着蹙起来。
  “大人,要不还是离远些吧。”流雪比他镇定得多,一只手都搭在了白布上,也不见丝毫惧色。
  裴瓒压了压面罩,强忍着说道:“不必。”
  话音刚落,流雪直接将那白布掀开——那几具尸体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溃烂。
  裴瓒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尽量不去看那可怖的样子,只可惜,无论他怎么避,流雪都会一五一十地将情况说出。
  “刀伤,前胸一刀毙命。”
  “这具也是刀伤,不过第一刀并未伤及要害,后面又补了一刀。”
  “这是……重击?肋骨折断,脏器损伤。”
  流雪一个个地将这些人的死因说出,与大理寺仵作所给出的判断差别不大,不过,让流雪前来,作用不止这点。
  只见裴十七收起匕首,在院子挑挑拣拣,选了个趁手的短棍拎进去,递给流雪后,两人你来我往,当即将死者受伤时的情形比划出来。
  起先,裴瓒还看得一头雾水,直到流雪作势一棍劈到裴十七的前胸上,他才看明白了。
  流雪又说道:“这些手法,力道,如出一辙,应该是一人所为。”
  “等等,一个人怎么能将他们全部杀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