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好在片刻之后,陈遇晚起身走到马匹身边,打开了行囊从中取出一件斗篷。
  陈遇晚握着缰绳,没有走近裴瓒,而是远远地把斗篷扔过去,声音清亮:“你穿着吧,不然没几个时辰就会冻僵。”
  “多谢世子爷。”
  裴瓒迅速将那水绿色的斗篷裹在身上,他还没来得及起身道谢,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也被扔进他怀里,仔细一看,手炉外还贴心地套了团花纹样的炉套。
  他忍不住感叹,眼前这位平襄王府的世子可比盛阳侯府的那个强多了。
  哪怕无意识扰乱了对方的计划,人家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怒气,还告知他来此的目的。
  临走了,都要送衣服送手炉,生怕他冻着。
  狗沈濯,能不能学学人家。
  裴瓒披着毛茸茸地水色斗篷站在原地,捧着手炉,顿时暖了不少,他看着陈遇晚翻身上马,快步走过去,想在问问能不能捎他一程,毕竟这荒郊野岭的,没人没马,裴瓒怕也难走出去。
  然而陈遇晚似乎是没想到这一茬,扬了马鞭,就打算离开。
  “世子爷等等——”
  裴瓒一声急呼把人喊住。
  陈遇晚猛地扯住缰绳,控住即将开始飞奔的马匹,满眼疑惑地转过头来。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颜色粉嫩的荷包:“我差点忘了,你身边无人,更无银钱,怕是在寒州活不下去,这些钱你拿着,不算太多,就不必还了。”
  “啪”得一下,沉甸甸的荷包被扔到裴瓒怀里。
  裴瓒揉揉被砸疼了的胸口,连忙说道:“下官并非是索要银钱,而是有一事相告。”
  “何事?”
  他想让陈遇晚带他走,至少别把他一个人扔在这破庙里,可是对方救他离开寻芳楼不说,还给东西给钱,已经是十分的慷慨了,再腆着脸求对方,裴瓒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哪怕陈遇晚不在意,他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这么做。
  裴瓒觉得,他也应该拿出足够有价值的消息作为交换,让对方主动带上他。
  思索片刻,他胸有成竹地开口:“世子爷一旦查清寒州疑云,是否会奔赴前线,相助王爷?”
  陈遇晚抬了抬眼皮:“自然。”
  这就对上了。
  原书中,陈欲晓被接到京都封为郡主,正是因为父兄双双战死沙场。
  虽然对战争描述并不多,但仅靠着只言片语,裴瓒也记住了,陈遇晚是死在与北境敌国的前期交战当中。
  彼时大周便有轻敌的迹象,只是仗着天时地利,略微占了上风。
  可没过多久,平襄王府世子便死在了前线。
  不是战死,不是受伤不治。
  而是被身边亲近的人下了毒。
  甚至在陈遇晚死后不久,平襄王悲痛欲绝,一病不起,最终含恨死在军帐之内,这里面也有内部人的手笔。
  “你到底要说什么?”陈遇晚有些不耐烦。
  裴瓒沉吟片刻,一板一眼地说:“世子爷要留心身边人。”
  “你什么意思?”
  陈遇晚立即拉直缰绳停在原地,虽然人没有翻身下马,但半阖眼皮神情严肃,睥睨着将裴瓒上下打量。
  这反应看起来不是没听懂,而是在猜裴瓒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裴瓒略微低眸,盯着垂落在脚边的斗篷:“平襄王府并不在寒州,以往也从未在寒州领兵作战,甚至可以说,是对这片苦寒之地毫不了解,这片土地之上的人也不熟悉。”
  陈遇晚冲着他微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裴瓒反问他:“世子爷知道此番带领的军队是从哪里调拨过来的吗?”
  “似乎是……”
  陈遇晚一时也答不上来,他只知道是从京郊大营拨了些,又从寒州驻军里划拨大半,剩下的貌似是从各地零零散散聚起来的。
  裴瓒继续说道:“下官对行军打仗之事并不了解,只是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危机四伏,如若不是兄弟般的交情,否则是不可能完全信任对方,更不可能把背后交给对方。”
  “然而,此番汇聚的士兵来自天南海北,只是下官知道的,便有刚获罪充军的,其余的……混进去些心思不正的,也未可知。”
  听完裴瓒的解释,陈遇晚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而是甩着缰绳在原地踱步,直到周围一圈的雪被全被踩成黑泥,他才有所顾虑地说道:“大军中混进了内鬼。”
  这个说法过于直白。
  说错了便是造谣生事令军心不稳。
  背后的责任,裴瓒可不敢轻易承担。
  裴瓒:“下官只是提醒世子爷而已,毕竟,有备无患嘛……”
  “不。”陈遇晚直接打断他的掩饰,“你说的没错,大军之中的确存在内鬼。”
  “世子爷早已知道?”
  在此之前,裴瓒对陈遇晚的了解并不深。
  今日能把这个重要消息告知,一是想让对方载他一程,离开破庙,二便是看在他今日义薄云天的举动的份上。
  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陈遇晚早就知晓此事。
  可是,如果原书中陈遇晚就知道大军中存在内鬼,那为何还会受了算计,中毒身亡。难道说是他没有查到下毒之人是谁,还是根本没预料到对方的手段?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算裴瓒知道内鬼是谁,直接告诉陈遇晚,那也是无济于事。
  陈遇晚利落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裴瓒面前,直视那双看起来镇定自若的眸子,严肃地说道:“我未随大军开拔,而是选择只身来到寒州,正是为了此事。”
  “世子爷要查内鬼?”
  “没错。”陈遇晚盯着眼前齐高的裴瓒,隔着斗篷抓住了他的手腕,“敢问大人知道些什么?不……不管大人知道些什么,还请大人帮我。”
  裴瓒计谋得逞,心里泛起一丝窃喜,只是面上不显,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世子爷放心,下官必定尽心尽力。”
  反正查赈灾银也是查,查内鬼也是查,左右逃不过一个“查”字。
  裴瓒只期望着,进展能顺利些,最好两件事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能一箭双雕,否则耽搁了哪一边,他都觉得过意不去。
  “不知世子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有所行动之前,必然要问清楚来龙去脉。
  陈遇晚也不再藏着掖着,重新把马拴好,直接就把人拽到了避风的破庙里,准备将他这些时日所做的事情娓娓道来。
  破庙外风声呼啸。
  凛凛寒风穿过茂密的针叶林,卷了残雪枯枝,在地面上聚起小股涡旋。
  只是尚未来得及成气候,片刻便消散了。
  唯一受不住的,恐怕就是破庙外腐烂的经幡布条,和那扇摇摇欲坠的老窗户,风一过,呼啦地摇摆着,跟闹鬼似的。
  眼见着天色逐渐暗下来,破庙里的温度跟着下降,连先前还算是温热的手炉都没了温度,陈遇晚这才把他一路查到的线索说完。
  裴瓒搓着冻红的脸颊,一条条地替他理清楚,可忙活了许久才发现——这些线索几乎没什么用处。
  涉及面虽广,牵扯到寒州的方方面面,上至官府衙门,下到黎民百姓,甚至连寒州地界内的官道上哪处管理不妥当,陈遇晚都有调查。
  就是对内鬼一事,没查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裴瓒实在忍不住寒气,起身跺了跺脚,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反手指着他在桌面上留下的“官府”二字,说道:“世子爷,漫无目的地查下去,很难直接找到有用的线索,不如直接去总督大人那里问个清楚。”
  “寒州的兵马总督吗?”
  陈遇晚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寒州地界广,又因为处在大周极北边境,单是一个州便设立了总督府,换做旁的州,基本都是巡按,或者旁的什么官负责一州之内的兵马军务。
  而陈遇晚要查内鬼,牵涉到此番大军中的将士,还在寒州地界里,就免不了与总督交涉。
  早去晚去,都是要去的。
  与其在这冰天雪地里受冻,还想不出任何办法,不如早早地直奔主题。
  陈遇晚多此一举地问:“会不会打草惊蛇?”
  “世子爷,您瞧瞧您进入寒州以来做得这些事,还有您整日行侠仗义的举动,只怕蛇胆都快被打破了。”
  “……”
  裴瓒已经深知寒州当地官员的脾性。
  他还未进入寒州,就已经惊动了那些人。
  更别提陈遇晚丝毫不加遮掩的行事作风,哪怕最初无人知晓,不出三天,整个寒州上下都会知道陈遇晚是来做什么的。
  只是,裴瓒忽然想到一事。
  如果寒州官员早已被惊动,知道陈遇晚此番前来的目的,为何没有人出手相助呢?
  仔细想想陈遇晚一路所查的事情,基本都是无关紧要的,裴瓒可不是什么经验都没有的愣头青,他一琢磨便觉的是有人故意引导的。
  而且,极有可能还是寒州当地官员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