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哈哈……”裴瓒陪着干笑两声。
  “科考之后,朕看过裴卿的文章。”
  终于提到这次宴会的目的,裴瓒不自知地收敛了笑意,聚精会神地听着皇帝所说的每一个字。
  “倘若仔细阅览,裴卿的文章自是第一,可是越看越气,越看越烦,觉得实在不能让裴卿轻而易举地做了状元!”
  皇帝的声音慢慢拔高,说到激动时,“啪”得一声将手里的玉串甩到了桌上。
  他并非生气,只是单纯激动。
  但在关键时刻又及时停住,目光如炬地看向裴瓒。
  【适逢谢家那小子在背后运作,朕干脆就许他状元!】
  于是,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在沈濯的提醒下,让裴瓒带着愤懑去查清真相,帮他清理朝中势力过于庞大的氏族。
  不过皇帝没预料到,谢成玉跟裴瓒是一条心,反而让他的心思在此刻看起来阴险又深沉。
  得知真相,窥探到皇帝的算计,裴瓒的心里像是被惊雷劈开了一道裂口。
  湖面上湿润的风呼啸地将其灌满,潮湿,冷冽,在心间化为残酷的风雪。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步履艰辛地走到现在,却始终没有走出皇帝设下的圈套。
  榜眼也好,状元也罢,都是皇帝制衡的工具。
  果然,圣心难测。
  “裴卿,你可长记性了?”皇帝笑着,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裴瓒的书法不好,当着后宫妃嫔的面,丝毫不提及谢家在背后的运作。
  裴瓒也只是愣愣地回答:“臣,记下了。”
  他整个人微微震颤着,从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像是即将被无尽的阴谋拖进深渊。
  “小裴大人的差事做得不错,陛下不如赏点什么?”明怀文提议着。
  “怀文果然与朕心意相通。”皇帝大手一挥,接着说道,“裴卿,朕知道你与谢成玉交好,也如你所说,他对朕,对大周忠心耿耿,如此朕便不追究你的过错了。说说吧,想要些什么,加官进爵?奇珍异宝?”
  加官进爵,就算裴瓒不求,想来皇帝也不会一直让他做个七品御史的。
  他回过神来,念着先前给沈濯的承诺,提了衣袍快步走出去,跪在皇帝面前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臣听闻产自冷江的东珠,珍贵异常,不似俗物……”
  “住口!”
  不等他说完,明怀文立刻打断。
  裴瓒一眼茫然地抬起头,但就在刹那间,他的胸口好像被冷箭刺透。
  【混账!】
  猝不及防的杀意,和愤怒。
  两种激烈的情绪同时出现在皇帝的眼中,就连旁边的皇后,也维持不住端庄。
  裴瓒懵了,他想过沈濯让自己去求东珠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皇帝居然一副要杀了他的样子!
  王八蛋沈濯!
  这破东珠到底有什么问题!
  皇后安抚着盛怒的皇帝,开口说道:“想来是小裴大人不懂规矩,陛下莫要生气,不如先去问问长公主的意思?”
  到底怎么回事?
  居然还要问长公主。
  王八蛋沈濯!这东珠是你娘管着,你自己问她要不行吗!
  “不必。”
  皇帝斩钉截铁地说,“来人!将库房里的东珠尽数交给他!朕倒是要瞧瞧裴卿要做什么!”
  第30章 秘辛
  裴瓒哪敢做什么!
  他最多也就敢在心里把沈濯骂得体无完肤。
  在太监取来东珠交到裴瓒手里后, 裴瓒就被马不停蹄地扔出了皇宫,甚至连他落在宫内寝殿的贴身衣物都没来得及拿。
  回到裴宅,简单地向父母问安, 便回到小院里一蹶不振了。
  王八蛋沈濯。
  你自己想要东珠还让我替你挨骂!
  缺心眼的怂包,没心肝的混蛋!
  他和衣躺在床上,越想越气,但是再回想起宴会最后的那几分钟,又忍不住心慌。
  皇帝那眼神, 看起来是真的想杀了他。
  裴瓒舔舔干涩的嘴唇, 想起身倒杯茶水, 刚拉开床幔,屋外就传来些许动静。
  听得不真切, 只觉得是有人在走动, 正要疑心是不是有什么幽明府, 或者大将军府的贼党前来报复,窗子就被敲响了。
  “我已经睡了!”裴瓒即刻溜回床上,“韩苏,别再敲了!”
  深更半夜前来敲窗提醒他去睡觉的, 只能是韩苏,况且裴十七那小子就在院里守着,寻常人可翻不进来。
  “睡了?可宽衣了?”窗外的人问。
  裴瓒没听出是谁, 随口敷衍着:“宽了宽了,一件都没穿。”
  “没穿衣服, 那可太好了。”
  “?”
  听着不对劲, 裴瓒拉开帷幔,借着屋里昏暗的光去瞧。
  没看到窗外有人影,正要看向另一侧, 忽然一只手伸出来,按着他的脑袋把他堵回床上。
  “唔!”
  裴瓒没来及反应,直接被人捂着嘴推倒。
  奋力挣扎中,对方把他的双手双脚也束住了,甚至还坐在他的腰上,压得他难以动弹。
  但是这人没捂住他的眼。
  上一秒还满眼惊惧,看清后都成了愤怒。
  “唔唔唔!”王八蛋!
  沈濯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阖着眼,指尖轻勾裴瓒胸前的藕荷色领口:“小裴大人怎么净骗人了,这不是还穿着衣服嘛,不过,小裴大人这一身,倒是很俏丽呢。”
  “唔——”
  “嘘!”
  沈濯俯下身,与裴瓒四目相对,两人仅隔着手掌的厚度,姿势难免暧昧,“小裴大人也不想你那忠心耿耿的仆从突然闯进来,看见你我衣衫不整的模样吧?”
  裴瓒眼皮半垂似乎是在思考,片刻之后,他眨眨眼睛,全当同意了。
  双手被松开,嘴唇上覆盖的温热掌心也缓慢撤离,沈濯单臂撑在他颈侧,几缕发丝扫过裴瓒的脸颊。
  裴瓒蜷着手,搓了几下金扳指后,就一直拢着被弄松的前襟。
  表情有些不情愿,似是在埋怨沈濯的冒犯。
  但终归没发脾气。
  于是沈濯放松警惕,整个人漫不经心地往后仰着。
  【小裴大人还真是有趣。】
  【有时候乖得像兔子,有时候倔得像头……】
  “嘭——”
  沈濯的心声戛然而止。
  裴瓒趁其不备,对着沈濯面门,全力挥出一拳。
  可惜没打到。
  沈濯下意识地接住,掌心包住了裴瓒的拳头,但手指骨节开始隐隐作痛,他方才只顾着戏耍对方,忘了这厮能举着实木船桨把赵闻拓打落水了。
  都不敢想这一拳要是结结实实地落到脸上,他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人。
  裴瓒拧动胳膊,试图挣脱沈濯的手再挥一拳,奈何快把自己拧成麻花了,也没从挣开对方的手,而沈濯也不伤他,看着裴瓒作茧自缚,连带着把自己卷进了被褥里。
  “沈濯你个混蛋!”裴瓒累得满头大汗。
  “小裴大人好会冤枉人啊,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却骂我?”
  “东珠!你要东珠到底做什么!”裴瓒压着声音吼出来,“你明知道那东西要不得,却还让我替你求来,你知不知道,今夜提及此事时,陛下都想杀了我!”
  “杀”字一出,沈濯难得沉默了。
  低垂着眉眼,一副同样心有余悸的神情。
  【起杀心了?】
  【果然还是在意。】
  沈濯这份沉默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便再度抬起头,冲着裴瓒笑道:“知道,但是皇帝舅舅器重小裴大人,断不会杀了你的……”
  “啪!”
  裴瓒气到极点,一巴掌甩在沈濯脸上。
  明明这次也能躲开,但沈濯没有。
  只在一瞬间有些许错愕,却没有反抗,硬生生地用脸接下了这巴掌。
  甚至,眉眼间的笑意却更加深邃。
  “打了我,你可出气了?”
  “你有病吧?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治不好你的脑子?”裴瓒懒得搭理他,从床头翻出皇帝“赏赐”的一整盒东珠,想也不想,就直接塞进了沈濯怀里,“带着你要的东珠,赶紧走!”
  裴瓒知道他是为了东珠前来。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才刚被赶出宫,沈濯闻着味就来了。
  想来这人不止在幽明府有众多暗哨,皇宫大内也是一样。
  简直是深不可测……
  沈濯没有说话,而是当着裴瓒的面将放着东珠的沉香木匣打开。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那满盒珍珠上,彼此的眼神不约而同的有些玩味。
  特别是裴瓒。
  他接到这盒东珠后根本没有打开过,他心里一直念叨着皇帝的那句“瞧瞧裴卿要做什么”,才迟迟不敢打开,只想着快点把这东西交给沈濯。
  不料盒中的东珠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惊艳。
  个头虽大,但是作为珍珠来说,眼前的东珠并不圆润,也没什么光泽,甚至泛着淡淡的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