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行,主人吩咐过了。”
  吩咐过要听他的话,但是要在不违背沈濯的命令为前提是吧!
  “那你就这么叫着吧。”裴瓒没精力跟他计较,甩了甩手,“十七,方才那人是谁,你认识吗?”
  裴十七抿着嘴,犹豫片刻,像是在心里为自己接下来的谎言忏悔:“不认识。”
  “你绝对认识吧?”
  这些小表情骗不过裴瓒的眼睛。
  裴十七犹豫得更久:“不认识。”
  “好好好……”
  说什么听他的话,都是骗人的!
  裴十七不愿暴露那人的身份,裴瓒就做个懂事的新主人,不再问下去。
  总得来说,危机解除。
  甚至本就没有危机,所谓的危机本身就是一场乌龙,所有的惊惧也都不过是裴瓒在陌生又阴森的环境下臆想出来的。
  当务之急,还是要跟其他人汇合,然后前往观云山瘴气中心的裂谷。
  裴瓒瞧了瞧周围的环境,因为太阳落山的缘故,原本就昏暗的树林中彻底没了光线,站在原地只能看清周围一两米,再远些便是模糊一片,想要在这种环境里找到原来的路,无异于登天。
  更别提周围的树丛都是大同小异,没什么区别。
  “这样吧,你带我进入幽明府。”
  “十七听命。”
  话音刚落,不等裴瓒反应过来,裴十七飞速地从地上蹿起来,搂住裴瓒的腰部,把他像小孩一样夹住,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到只余残影。
  怎么想怎么都不对吧!
  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夹着走?
  他也是要脸的好吗!
  裴瓒双手双脚离地,安全感全无,他不顾一切地扑腾着,但裴十七依旧牢牢地抓着他在树林中迅速穿行。
  甚至他一张嘴,呼啸的风灌满了口腔。
  说不出话也就罢了,“啪”得一声半条树枝抽在脸上,抽得他嘴角泛红,脸侧更是留下一条分外明显的抽痕。
  被抽了一枝条,裴瓒老实了。
  跟尸体一样被裴十七这个怪力少年夹在腋下,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他只知道捂着脸,防止再度被抽。
  但这个臭小子就跟故意似的,偏偏喜欢在树丛里蹿,速度还始终保持得飞快,一条接一条的树枝抽打着无辜的裴瓒。
  到最后停下来的时候,裴瓒不仅嘴角肿了,手背也肿了。
  仍吊着一口气的裴瓒,身上的怨气比厉鬼还重。他直勾勾地盯着裴十七,身后矗立着两人高的玄武岩界碑,上面赫然用朱红色的漆料涂着三个字——幽明府。
  第18章 十七
  朱红西垂,月色东升。
  观云山中树木丛生,白日里都少见阳光,夜幕来临,更是幽暗惨淡。
  远处下陷几十米深的裂谷,被遮天蔽日的瘴气照着,从外面看不出丝毫影迹。只有突破重重阻碍,真正地站在幽明府的界碑之前,才知道外界的一切传言都不夸张。
  “尘上污名客,地下清白身。”
  裴瓒负手而立,面对庞大的玄武岩碑,念出上方的两句碑文。
  墨色碑上,赤红色碑文像鲜血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流动。
  再恰当些,那些刻字更像是手起刀落时飞溅的鲜血,带着万钧之力,透进坚硬异常的玄武岩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裴瓒抬眸望向界碑后方,十几米的距离,从暗处幽幽地延伸处一条小道。
  小道旁隐约可见矗立的楼阁,跟京都城里相同的制式,看起来却杂乱无章,像是几只弃置不用的盒子随意地堆叠在一起。唯有檐下孤零零地挂着的红灯笼还算独特醒目,特别是被迷蒙的雾气笼着,有几分瘆人。
  瞧着里面雾气愈发浓重,裴瓒从怀里摸出唐远先前给他的辟毒小药丸,还顺便回头扔给了裴十七几颗。
  “属下用不上。”
  依旧是清冷稳重的声音,裴瓒忍不住问:“防瘴气毒虫的,为什么用不上?”
  裴十七微微垂眸,泰然自若地说:“属下自小开始训练,毒气毒虫毒草,都对属下不起作用。”
  沈濯你可真不是人。
  少年只有十四岁,却说自小就开始训练。
  结合着裴十七说的话,裴瓒已经自动脑补着他的可怜身世——孤苦无依的小孩,三五岁被相中,在不见光的地下室里经受各种非人的训练,最后成为一心为主的死士。
  裴瓒又将整个盛阳候府唾弃一遍,着重照顾了沈濯,随后拽着裴十七的胳膊,不顾少年疑惑的眼神,一言不发地往雾中走着。
  越深入,就越觉得奇怪。
  奇形怪状的房屋楼阁不少,各色的招牌看起来很像正常店家,彼此也都亮着灯笼,但是道上没有一人。
  一眼望去,雾气里透着十几盏红光,却连一扇打开的门窗都没有。
  裴瓒四处张望着:奇怪,怎么没人?”
  裴十七冷不丁地出声:“此处是幽明府外围,本就没什么人,况且大人要进幽明府的消息,早在几个时辰前就传遍了。”
  “传遍了?”
  裴瓒惊讶地挑了挑眉毛,看向裴十七,对方却一脸平静,针对他的提问,淡定地“嗯”了一声。
  嗯?!
  裴瓒盯着裴十七的脸,等着他说下去。
  但不管是表面,还是内心,都没有任何声音,就好像裴十七只是没有感情的机器,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说一个字。
  裴瓒全当这孩子被沈濯养歪了,耐心问下去:“为什么?”
  “有暗哨通风报信。”
  说了跟没说一样。
  裴瓒自然能想到幽明府在京都城里安插眼线,毕竟是在皇帝脚底下谋生存,万事都得小心,可是这暗哨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点。
  几个时辰前,估计他还在裴宅里睡觉呢。
  “所以,你也知道我会来。”
  触犯到不可说的内容,裴十七又沉默了。
  裴瓒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戏弄人的心思昭然若揭:“世子爷的消息灵通,幽明府的消息也灵通,看来世子爷在这儿的根基不浅啊?”
  “不是的!”
  裴十七心急,直接否认了他的话。
  几次试探,已经让裴瓒摸到了规律。
  但凡是关于沈濯的事情,裴十七就会格外激动,不过他的回答未必是真的,很有可能是被沈濯刻意教导过的。
  “哦!是我说错了话,世子爷怎么会跟幽明府有联系呢!”裴瓒意味深长地笑着,开始套路裴十七。
  裴十七答得有些勉强:“对对对……”
  “想来,便是陛下的意思了,派着世子爷专门在此候我。”
  “也不是。”
  裴十七的否认让他警觉。
  特别是结合这呆瓜小死士先前的勉强,裴瓒觉得沈濯不可能完全清白,就算在幽明府没有深厚的势力,但也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濯的的确确知道他要来,而且在裴十七赶来之前,就早已在此侯着。
  还极有可能不是皇帝派来的。
  沈濯,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裴瓒的表情有几分凝滞,他想起来先前出现的那人,轻佻下流地勾着他的腰带,故意戏弄他,还说什么……咱们来日方长。
  素不相识的人不会说这样的话,想针对他的人也不会怀有戏弄的态度。
  只有看似置身事外的沈濯才有这份心思。
  更有嫌疑。
  裴瓒一时没出声,骤然看见裴十七纠结焦虑的神情,他知道这小傻子担心他猜到了什么,干脆随口说道:“世子爷真是热心肠,肯这般帮我,如若来日有机会相见,必然要好好道谢。”
  “嗯,主人喜欢书法。”
  裴十七可算是说了句话题之外的事情,还用隐隐期待的眼神盯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提醒他投其所好。
  但是——
  谁关心沈濯喜欢什么呀。
  裴瓒没有把话茬续下去,他背着手迈着八方步,一摇一摆地沿着羊肠小道往雾气更深处走。
  裴十七看他满不在乎,语气有些急躁:“主人还喜欢下棋。”
  裴瓒笑而不语。
  “还喜欢吃鸿福楼的糕点!”
  “好,我也喜欢。”
  “?”
  少年幽暗的眼眸浮现几分迷茫,对裴瓒的行为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小裴大人不想对主人负责?】
  心声冷不防地钻进脑海里,惊得裴瓒直咳嗽。
  负责,负什么责?
  你可不要瞎说啊!
  裴瓒倏地回过头去,对上裴十七眼里的困惑茫然,他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走,不要分心。”
  小小年纪,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装得一副气定神闲,慢悠悠地走在前方,裴十七就在他身后半步跟着,小脑袋瓜依旧没想明白裴瓒的敷衍,正打算为了主人再开一开金口,耳边突然传来几声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