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阿临嗤了一声:“呵,我就没......”
  时妄懒得拆穿他,看向宁鸢,目光深沉:“前尘不计,从今往后,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会一直在。”
  阿临冷笑:“你的意思是,师尊要是不信你,你也死皮赖脸缠着他?”
  时妄毫不避讳地点头:“是。”
  阿临:“……不要脸!”
  宁鸢皱了皱眉,心烦意乱地看了他们一眼:“够了,你们吵得我头疼。”
  两人瞬间闭嘴,连气氛都安静了下来。
  薄暮冥轻笑一声,语气平和:“阿鸢,我们别理他们,回去休息吧。”
  宁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朝前走去。
  阿临不放心,立刻跟上,警惕地盯着薄暮冥和时妄,仿佛他们下一刻就会趁机绑架宁鸢。
  时妄和薄暮冥并肩而行,气氛微妙。
  时妄轻轻呼出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又来一个。”
  薄暮冥笑得意味深长,慢悠悠地道:“是啊。”
  从幻境里逃出来,宁鸢原以为能耳根清净,结果身后的争吵一刻也没停过。
  三人一同寻了个客栈当住处,阿临一边走在薄暮冥旁边,一边愤愤不平地控诉:“师尊,你看看他!他竟然还敢跟着咱们一起走?”
  宁鸢捏了捏眉心,眉宇间浮现不耐烦。
  “我一个也不想一起走。”
  他原本想这群人在幻境打完了也就算了,结果出了幻境还不散场,这出戏要唱到哪天去?
  薄暮冥终于冷笑出声:“难道你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阿临猛地炸毛,怒道:“我怎么可能有问题?!”
  时妄轻嗤一声,目光幽幽:“那你为什么不反思,为什么你家师父现在谁都不想见?”
  阿临一噎,顿时憋得脸红,气势瞬间弱了三分。
  宁鸢在旁边听得更烦,额角隐隐作痛。
  他声音冷淡:“行了,都闭嘴。”
  往后的日子里,三个人开始了争相刷存在感的戏码。
  一大清早,阿临便捧着一沓东西,兴冲冲地献宝:“师尊!我特意去集市给您买了您最喜欢的小人书!”
  宁鸢低头看了一眼,的确是他记忆中曾经爱看的书,当时和阿临走南闯北,闲得无聊,夜里看来打发时间,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兴趣了。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时妄端着一个碗走过来,带着一丝讨好:“宁宁,我亲手做的面,你尝尝?”
  宁鸢看着那碗面,目光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曾随口说过一句“想吃面”,结果第二天那人真的学着做了一整天。虽然那时候他对那人已经没什么好感了,但不得不承认,那碗面味道还算不错。
  那人是谁呢?
  但他正想着要不要接过来,薄暮冥悠悠然地走过来,嗓音温柔:“阿鸢,你不是喜欢甜点吗?”
  他手里还端着一盘点心,绿豆糕。
  宁鸢:“……”
  好家伙。
  一个送书,一个送饭,一个送点心。
  三个大男人在他面前你来我往,像极了摆摊卖艺的,争相推销自己。
  “看我的书!”
  “吃面吧。”
  “你不是最爱吃点心了吗?”
  宁鸢看着他们。
  深呼吸几下。
  “你们慢慢掐,我走了。”
  他一甩袖子,转身就溜。
  三个人看着他果断离开的背影,一时间竟然谁都没能开口阻拦。
  阿临一脸茫然:“师尊……怎么就走了?”
  时妄沉默片刻:“他看着我下的面的时候,眼神停顿了一下。”
  薄暮冥低笑:“他看我的点心时,停留得更久。”
  阿临瞪眼:“胡说!师尊明明对我的小人书最有兴趣!”
  三人各执一词,气氛又要剑拔弩张起来。
  可此时的宁鸢已经甩开他们,独自跑到城外的河边,租了一艘船,拿着鱼竿安安静静地钓鱼去了。
  让他们见鬼去吧!
  他现在只想远离这群疯子,好好享受片刻的清净。
  湖面平静无波,夕阳洒落水面,泛起一片粼粼的光。
  宁鸢坐在船头,手里握着鱼竿,漫不经心地抛下鱼钩,看着水面荡起一圈圈柔和的涟漪,心头那股焦躁的情绪终于缓缓散去了一些。
  自从离开幻境,他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平静。
  先是阿临。
  他的徒弟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忠心耿耿,甚至比他记得的更加激动,更加偏激。他知道阿临对他忠诚,可有些时候,忠诚过了头,就成了让人头疼。
  阿临从小流浪,不信任任何人,凡是接近他的人,他都要拼命地驱赶,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对他有害。
  薄暮冥也让他头疼。
  那人虽说总是温温和和的,说话不疾不徐,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偏偏,他背刺过自己,而且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对劲。
  就像……他是某样被珍藏的孤品,早已被放进一个看不见的牢笼,而他自己却毫无察觉。
  还有薄暮冥看时妄的眼神,那种漫不经心却透着深意的打量,仿佛早已将局势掌控在手,像在看一个无足轻重的闯入者。
  可是。
  他握了握鱼竿,眉间微蹙。
  最让他心烦的,还是时妄。
  时妄一直都在他的仇人名单上,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对时妄没什么好脸色,甚至可以说,每次见到这个人,他都会本能地感到厌烦、抗拒。
  可有时候,他却忍不住去想……
  时妄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说他接近自己是为了算计,那为什么……他宁愿拼着受伤,也要挡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明知道自己对他没有任何信任,他还是不走?
  为什么在幻境塌陷的那一刻,是时妄第一个冲过来抱住了他?
  他不是该死的围剿者之一吗?他不是一直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吗?
  可当他从那场混乱中回过神来,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时妄狼狈的模样,那双眼睛里没有得逞的笑意,没有冷漠,只有一种他不愿承认的情绪。
  隐忍、执着,甚至带着一点点痛苦。
  他不喜欢这样的时妄。
  比起那个冷漠阴狠的仇人,这个时妄……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宁鸢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看着鱼漂微微晃了晃。
  他忽然有点烦躁。
  钓鱼是件很安静的事,可他的脑子却没办法真正安静下来。
  阿临、薄暮冥、时妄……他们到底在争什么?
  他不想管,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这段时间,自己的生活实在是乱得让人心烦。
  他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收紧手中的鱼线,眼底浮起一丝无奈。
  “人生啊。”
  宁鸢静静地坐在船头,指尖搭在鱼竿上,心思却远远游离了。
  不远处,一艘小舟顺着水流缓缓而来,舟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神色淡然,持桨缓缓划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年纪轻轻,就跑来钓鱼避世了?”老者轻笑,声音带着几分随意。
  宁鸢抬眸,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道:“远离烦心事罢了。”
  老者微微一笑,随手投下一枚鱼饵,目光落在水面:“你认为人生,为何如此纷扰?”
  宁鸢皱了皱眉,没怎么犹豫:“因为人心。”
  老者点头,似是认可,又似是叹息:“人心难测,人心难足。可你是否想过,这世间万物,本就是虚妄?”
  宁鸢微微一怔,眉头蹙起,眼神微妙地打量着他:“何解?”
  老者望着水面,眸色悠远,如同深不可测的湖泊:“人活一世,总是执念太深。执着于情,执着于仇,执着于曾经不愿放下的东西。可到头来,那些人,那些事,真的重要吗?”
  湖面倒映着两人的影子,随着水波轻轻晃动,仿佛连他们的存在都是模糊不清的。
  宁鸢沉默了。
  他活着,就是为了复仇。是时妄毁了他的一切,是那些曾经围剿他的修士让他无家可归,他痛恨他们,想尽办法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现在……
  时妄已经不是曾经的时妄了。
  那个曾经冷漠地看着他受伤、将他逼入绝境的人,如今却狼狈地追着他不放。
  如果恨是枷锁是执念,那他是不是该放下了?
  那爱呢?爱是否也能放下?
  宁鸢轻轻垂下眼,目光落在湖面,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奇妙的顿悟。
  老者见他沉思,轻叹一声,语气淡然:“若人生不过是水中倒影,那你为何要为虚幻之物劳心劳力?”
  宁鸢望着湖面,声音低低的,似是喃喃:“我还以为,世人中,只有我最挣扎。”
  老者淡淡一笑:“众生皆苦,你不是唯一。”
  是了,人人都以为,自己的痛苦是独一无二的,自己的执念是无人能懂的。可其实,世间的苦与执,皆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