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场中仙门弟子的怒火尚未平息,而时妄一脸恍惚,几乎站不住。
  祝奚一把扶住了他,深深看向身旁的好友——即使是在仙魔战场上,他也从未看到时妄有过这般濒临崩溃的神情。
  “宁鸢真死了?”弟子低声,打破了岑寂,难以抑制的狂喜。
  崖边的云雾翻涌,血迹染红了岩石,然而宁鸢的气息却彻底消失了。
  时妄一身血衣,直接跪坐在悬崖旁,半晌未语。
  京清阳握紧剑柄,目光犀利地扫视四周,气息不平:“诸位满意了吗?如今人已死,清虞宗没有庇护魔族,希望你们不要再口口声声指责!”
  冷海冷哼一声,目光怀疑地看着时妄:“道子如此果决,倒是令人意外。不过,魔尊已死,魔域的禁制该如何解决?”
  时妄面无血色:“今日之事,我清虞宗不会再做任何解释,各位要走要留,请自便。”
  他的态度坚决,且状态和寻常大不相同,让人越发不敢逼近,使得许多仙门弟子心生忌惮。
  僵持未果,部分人纷纷收起法器,踏剑离去。
  待人群逐渐散去,虞夜一袭黑袍走过来,轻抚时妄的头顶:“妄儿……魔头既死,倒也算好事一桩。”
  第22章 嫡传高徒
  时妄颤抖着,片刻,转身看向京清阳:“守好这里,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
  京清阳犹疑着:“道子你——”
  话音未落,时妄脚下一踏,凌空跃下崖边,衣袂翻飞,身影如流光掠过深渊,追随着那抹消失的身影而去。
  清虞宗弟子一片哗然:“道子也跳了?!”
  那可是万丈深渊,云雾翻涌,掉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祝奚目光凝重地望着崖底雾气:“他要亲自处理……没人可以插手。”
  而悬崖之下——
  黑暗的深渊中,宁鸢缓缓睁开双眼。
  在坠崖的一瞬间,他默默催动体内的残存魔气,用魔道秘术暂时停止了自己的心跳,同时将鲜血化作浓郁的魔气,掩盖自身气息。
  这是他在恢复记忆后,模糊想起的一种古老的自保的秘术,是大司命教他的,能够伪装成已死之人。
  小时候,他经常这样骗大司命玩儿,每次都能以假乱真,没想到会在这么狼狈的时候用上。
  宁鸢勉强支撑起身体,靠在石壁上,神色冷然。
  时妄……
  他垂下眼帘,心底泛起一丝自嘲。
  地面裂缝纵横,黑色的魔气自裂缝间缓缓升腾,盘旋着向宁鸢汇聚。他的周身,被这股力量包裹着,魔气宛如潮水般温顺地融入他的经脉。
  宁鸢缓缓吐息,感受到力量的恢复,而更令他诧异的是——这股魔气对他异常亲和,回应着他的存在。
  这里……似乎与他有着某种未曾知晓的联系。
  宁鸢的心跳微微加快,专注地继续运转魔道功法,利用这片浓郁的魔气,尽快恢复自身伤势。
  三个月后。
  时妄独自立于乱石之间,白衣深陷泥淖,目光如刃扫视四周。
  他几乎将这片废墟翻遍,却依旧找不到那个身影。
  ——宁鸢明明就在这里。
  咫尺之隔处,宁鸢微微喘息,眼底浮现疲惫,却仍然维持着魔气屏障的运转。
  这三个月来,他借助魔道秘术,将自己的气息彻底隐藏,甚至与崖底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布下魔气屏障,让靠近的任何人都会感应到一股排斥感,误以为这里不过是一片死地罢了。
  “想找到我?那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
  “上仙!求您赐我一张清虞宗的符篆!”
  宁鸢正打算去茶摊歇歇脚,却被人拦住。
  拦住他的是个看起来颇有家底的商贾,年约四十,面色憔悴,看着他的神情却带着掩不住的狂喜,双手颤巍巍地奉上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宁鸢的眼神微微一凝,视线落在那袋子上,神识一探,发现里面竟然装满了银锭!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们都投来惊叹的目光,有人窃窃私语:
  “清虞宗的弟子,果然气质不凡!”
  “那符篆必然是世间难得的仙家至宝,否则怎会让人倾家荡产也要求得一张?”
  宁鸢嘴角一抽,心里默默回想起事情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情况非常简单。
  自三年前那件事后,他换了张脸,带着一身破碎的筋脉和极低的修为,跑到了距离清虞宗数千里之外的偏远小镇,溧水镇。
  他知道,若想在这个江湖上立足,仅靠修为并不够,必须得有一个响亮的身份为自己背书。
  既然他原来的魔尊身份不能用了,那便再捏造一个好了。
  ——清虞宗道子的唯一得意门生,时妄的亲传弟子,丁圆。
  这身份无懈可击。
  时妄是清虞宗道子,修真界响当当的大人物,民间传说性情孤傲,不收弟子。
  可宁鸢偏偏知道他很多私人习惯,甚至手里还有他的符篆。
  这些符篆是时妄当初随手写给他的防身用的,并非独一份,时妄去下界历练时也曾随手赐给百姓过。
  这些年,清虞宗的符篆一直是修真界里的硬通货,百姓得之如获至宝,修士们更是趋之若鹜。
  所以当宁鸢捏着一张“时妄的真品符篆”,面色沉痛:“几年前,时道子因故闭关,我才得以下山历练,顺便替师尊行侠仗义,维持宗门威名。”
  小镇上的百姓顿时信了个十成十。
  修士们起初还半信半疑,可当他们看到那符篆上透出的清虞宗术法痕迹,听着宁鸢信手拈来的清虞宗典籍内容,以及时妄修炼的日常细节,瞬间深信不疑!
  甚至有人感动得快哭出来:“道子竟然真的收了弟子?!”
  更有好事者小心翼翼询问:“丁道长,听闻道子几年前因道侣失踪几近疯魔,四处寻找未果,如今好了吗?”
  宁鸢毫不犹豫地点头:“师尊为人刚毅,已然克服心魔。这些事情我本不该多言,还望各位慎言,不要传扬。”
  此言一出,彻底坐实了他“清虞宗道子唯一嫡传弟子”的身份。
  ——然后,局面就开始朝着他无法预料到的方向发展了。
  起初,百姓只是求个符篆。
  后来,他们开始跪求驱邪、治病甚至……姻缘?!
  宁鸢看着面前一脸诚恳求姻缘的少女,险些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他自己的婚姻就挺不幸的。
  能给谁求姻缘呢?
  宁鸢强行稳住神色,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沉吟道:“这位姑娘,与其强求姻缘,不如顺其自然,莫要执着。”
  “您的意思是,他并不心悦我......不愧是上仙,连人的心境都能窥破!多谢上仙指点!”少女感动涕零,当场跪地磕了个头,转头就去庙里还愿去了。
  宁鸢:“……?”
  这世上的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好骗。
  所以,现在面对眼前这位愿意花大价钱买符篆的商贾,他只是微微一笑,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你家近日是否夜半生异象?”他淡淡问道。
  商贾浑身一震:“上仙果然神机妙算!这些日子,确实家宅不宁,时有异响!”
  宁鸢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不用看,这种情况八成是家里老鼠闹的。溧水镇广积粮草,是附近几镇的粮仓,鼠患屡见不鲜。
  “无妨,”他语气沉稳,随手抽出一张符篆,在商贾额头上一贴,轻描淡写道:“此符可镇邪。”
  商贾激动得差点当场跪下:“多谢上仙赐符!”
  宁鸢满意地收起银子。
  又来了个做噩梦的,他随意给了些“解毒丹”,叮嘱来人按时服用,便打算拿钱去吃好吃的。
  结果刚迈出两步,宁鸢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道冷冷的目光。
  他下意识回头,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街角的一个少年身上。
  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衣衫破旧,身形瘦削,像是常年风餐露宿,可偏偏有一双凌厉如刀的眼睛。
  而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宁鸢心中一动。
  这人不对劲。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小巷。
  然而,余光却看见——那少年也跟了进来。
  “你是谁?在这里干嘛?跟踪我啊!”
  少年冷冷地盯着他,语气不善:“我在这里,看你骗人。”
  宁鸢:“……”
  这话说得真伤人。
  他好歹是“清虞宗道子唯一亲传弟子”,如今在这偏远小镇名声鹊起,走哪儿不是被人奉为上仙?
  怎么到了这小子嘴里,自己就成了骗子?
  宁鸢眨了眨眼,随即讪笑道:“你小子倒是有眼力见,不过骗不骗人,这可由不得你说。敢质疑我清虞宗弟子的能力,你胆子不小啊!”
  少年冷哼一声,不屑道:“清虞宗时妄的徒弟,不该只会哄人花钱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