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谣言像苍蝇一样围绕着他。
  宁鸢停下脚步,瞪了一眼那群弟子。
  “怎地?”对方毫不畏惧,反而露出挑衅的笑容。
  “你鞋子绑带散了。”
  “?”对方低头,“没有啊。”
  “我叫你系鞋带你就系鞋带,我叫你去吃屎怎么不去吃啊!”
  “你!”
  “听话的乖狗狗。”宁鸢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留对方在原地骂娘。
  回到宿舍,宁鸢重重地把门甩上,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盈香剑,轻轻摸了摸。
  真是天降大黑锅。
  京清阳和京容与下山做任务去了,房间静悄悄。
  宁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盯着房顶发呆,思绪乱作一团。
  那些嘲笑、指责、厌恶,都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魔尊宁鸢,这人他不认识,但那些人骂起这人来极尽污秽之辞,让他怪不舒服的。
  “我又到底是谁呢?我真的是鱼渊吗?”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他只觉得自己从前的记忆像十方苑外的竹林,被重重迷雾笼罩。出口没有光亮,答案也遥不可及。
  第11章 婚约
  夜里,京清阳背着一个鼓鼓的行囊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宁鸢死人般平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房顶。
  他将包袱往桌上一放,皱眉看向宁鸢:“又深夜犯病?”
  宁鸢有气无力地翻过身子,侧着瞧他:“到点了,开始抑郁。”
  “呜额!好大的黑眼圈!”京清阳被吓了一跳。
  京清阳坐到宁鸢床边,伸手捏了把他细腻滑嫩的脸。
  手感真不错。
  “京兄,你占我便宜。”宁鸢死鱼躺。
  “没有我宠爱你,你在这里独守空房多么可怜。”京清阳继续揉揉揉。
  “哎。”
  生活不易,宁鸢叹气。
  “别想太多了,清虞宗又不是第一次被魔修盯上。你以为自己有多特殊啊?”
  京清阳停顿了一下:“不过……你身上确实有点怪,不然那些魔修为什么唯独找你?
  宁鸢握紧了手里的盈香剑,剑柄上的纹路硌得他手心隐隐发疼。
  “我真不道啊。”他含糊道。
  “哎,可怜的小鱼鱼,早点休息吧。”京清阳也束手无策,揉揉他的头,收拾东西睡觉去了。
  清晨的演武场笼罩在薄雾之中,剑鸣声此起彼伏,回荡在清虞山间。
  宁鸢站在角落里,单手握剑,动作略显僵硬。
  周围投来异样目光,那些同门弟子虽面上不说,但总会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有人小声议论,语气中带着冷嘲和几分戒备:“不知他什么时候会再将魔修引来……”
  宁鸢手背上青筋微微绷起。目光落在地面,佯装不觉这闲言碎语。
  练剑的动作逐渐机械,他一次次试图让自己专注,可每一次出招都显得走神。
  清冷的气息由远而近,弟子们的谈笑声瞬间低了下去,纷纷收敛起不安分的目光,悄然避到一侧。
  孟莳缓步而来,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如山涧寒潭般沉静。她的目光扫过演武场,最终停在了宁鸢的身上。
  宁鸢察觉到她的注视,肩膀微微一颤。
  他低下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剑上,假装认真练剑。但剑招却愈发凌乱,甚至险些失手扔出去。
  孟莳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片刻,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片刻后,她踱过来,冷声开口:“剑不稳,心不静,练了也是白费。”
  令人破防。
  宁鸢停下动作,怔怔地看向孟莳。
  孟莳也看着他。
  半晌,宁鸢终于忍不住当众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麻烦,留在清虞宗只会给你丢脸?”
  孟莳变了神色:“谁告诉你这些的?”
  宁鸢垂下长睫,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大家都这么说。”
  “我不想惹事,可是事自己找上我……我是不是不该留在这里?”
  孟莳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语气微冷:“如果你觉得清虞宗容不下你,在这里待的不开心,那就走。”
  “走便走。”
  “不过——”
  “不过什么?”
  孟莳顿了顿,嗓音如雪夜中的一缕寒风:“我希望你想清楚,你一旦走了,便是要连同我们的婚约一起舍弃了。”
  宁鸢愣住了,薄唇微张,一时语塞。
  身形单薄的小美人站在那里,墨色的长发被汗浸湿贴着雪白的脸颊,长睫深敛,连手里剑锋都垂了下来。
  可怜兮兮的。
  孟莳看着他的模样,心头掠过一抹怪异的情绪。
  不知怎的,她想伸手去牵他。
  但她很快转身离去。
  步伐如往常一般沉稳,宁鸢感觉孟莳的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上。
  疼得要紧。
  孟莳,你可以回头吗?
  回头看我一眼。只要一眼,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可是孟莳未曾回头,她背对着他说:“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如果你觉得我们不适合,就和我取消婚约吧。”
  她声音平静,却如同寒潭中投入的一块巨石,宁鸢僵在原地,半天未动。
  夜里的九阳苑一片寂静,风过窗棂,凉意丝丝。
  宁鸢坐在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那是他偷偷进藏书阁当夜,孟莳让他看的引气入体法门。
  烛光下,书页显得微微发黄,里面还有孟莳的墨迹。
  翻了几页,竟连最简单的热身动作都看不进去。
  将手册搁在一旁,宁鸢抬手揉了揉眉心。
  夜空漆黑如墨,几颗零星的光点点缀其中,显得愈发孤单。
  就像他一样。
  天字八号房另一侧,京清阳早已熟睡,均匀的呼吸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宁鸢却毫无睡意。他在榻上翻来覆去,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难以喘息。
  孟莳的话里,“婚约”二字最是让他难受。
  每一次直面那双清冷的眼眸时,他都能感受到她隐藏在冷意下的关怀。
  怎会是假的。
  这个念头让宁鸢更加烦躁。他坐起身来,双手抱膝,下意识地抓紧了宽袖的一角。
  房间里只有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啪嗒”声,与他凌乱的心跳。
  咚咚、咚咚......
  宁鸢捶了下自己的心口。
  死心,别跳啦。
  自己背负那么多流言蜚语,以及那些避之不及的审视目光,想到又泛起一阵酸涩。
  他确实不想给清虞宗带来麻烦,更不愿拖累孟莳。
  可是,可是。
  如果他留下来,能为她争口气吗?
  可倘若他选择离开呢?
  他的目光扫过桌案上的手册,想起白日里孟莳转身离去时的背影,她说的“尊重”。
  宁鸢的喉咙一阵发紧。
  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孟莳平日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还能更纠结吗?
  留下来意味着继续背负“麻烦精”的名声,可同时也是继续证明自己的机会。
  若是离开,或许他能解脱,但这婚约,也要不顾了。
  他如何能毫无留恋地舍下她?
  宁鸢躺回榻上,眼神涣散。
  ……他到底是要任由这婚约绑着他,还是给自己一条新的生路呢?
  烛光跳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的心绪。
  几日来,宁鸢的心情始终如一潭死水。
  他试图将心思麻痹在剑术练习中,可无论挥剑多少次,心中仍是迷惘。
  演武场上,寒风卷起落叶,宁鸢的剑势显得凌乱而无章法。
  他一边挥剑,一边接着琢磨孟莳的话。
  “她说可以解除婚约,可为什么不直接干脆利落地赶我走!” 宁鸢咬紧牙关,自言自语。
  孟莳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将要被遗弃的宠物。
  一阵寒风吹来,宁鸢手中的剑微微一颤。
  “可如果她真的不在意,又为何要话留余地?”
  他到底是该走还是该留?
  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宗门便出了一桩新任务。
  为锻炼弟子,外门与新晋内门弟子分成组,需要前往鬼云泽进行历练。
  鬼云泽是宗门附近一处禁地,据传曾是魔道之主怀砂堕魔的地方,四周被浓厚瘴气和妖兽笼罩,危险重重。
  此次历练的目的,是考验弟子在极端环境中的生存与团队协作能力。孟莳作为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自然成为历练的带队之一。
  宁鸢不幸,被编入了她所率领的小组。
  出发前的清晨,宗门山门下聚集了几十名弟子。宁鸢站在人群末尾,低垂着头,不时瞥向孟莳的方向。
  孟莳换上了一身玄衣,神色冷峻,正向众人分派任务。她的腰间挂着新换的名剑怀秀,那是把更适合于男子的佩剑,故而让她和往日清隽的模样看上去大不相同,多了几分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