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现在夸得这么好听,等将来本相要饮你的血,你可别翻脸不认人。
  裴靖逸不知想到什么,眸光微动,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顾怀玉的脚踝,“我瞧着陛下对相爷,过分亲近了。”
  顾怀玉眉梢一挑,“你也觉得过分?”
  “自然。”裴靖逸正色答。
  又搂又抱,撒娇卖痴,这合乎君臣之礼?
  顾怀玉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果然没冤枉这个小兔崽子。
  连裴靖逸都看出元琢不对劲,那小兔崽子平日在他面前装得乖巧,背地里怕是早就在谋划夺权之事。
  “不如……”
  裴靖逸神色颇为认真,趁机说道:“借此机会为陛下定一门亲事,明年正好大婚。”
  顾怀玉眼神骤然一冷。
  元琢若是娶亲,清流党必然劝元琢亲政,削弱相权。
  裴靖逸这是要驱虎吞狼?
  顾怀玉忽地抬腿,玉白的足尖直直踹在裴靖逸脸上——
  “砰!”
  裴靖逸顺势倒在车厢里,那只方才被他捧在手心取暖的脚已踩上脸颊。
  温凉如玉足底贴着发烫的皮肤,激得他浑身热血往一处涌。
  顾怀玉斜倚着熏笼,居高临下睨着他,只有足尖微微施力碾过颧骨,“裴度,本相警告你,别玩这种把戏。”
  裴靖逸突然翻身,竟让那玉白的脚掌直接压在自己正脸。
  他鼻尖蹭过微凉的足心,喉间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好香,软得要命,连力气都不舍得使。
  “下官知错。”他嗓音哑得不成样子,说话的间隙,还趁机吻了吻那泛红的脚趾,“相爷脚又凉了。”
  第42章 这模样简直要命。
  顾怀玉只觉温烫湿润的呼吸洒在脚心, 他下意识蜷缩起脚趾。
  这种感觉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毕竟满朝文武,谁敢把当朝宰执的脚捧在掌心呵气?
  他嫌这姿势太过别扭, 抬脚就朝裴靖逸脸上踹去,“知错便要再改错, 若再有下次——”
  “绝不轻饶。”
  裴靖逸被他踹得偏过脸去,双手却握着他的足踝不放, 喉结滚动间, 气息明显粗重了几分,“相爷可不能轻饶我。”
  顾怀玉火气消了大半, 索性一脚踩在他肩上,权当是个脚凳, 懒洋洋地劝他认清现实,“别以为天子当政, 你就能飞出本相手掌心。”
  裴靖逸目光发暗。
  近在咫尺的脚尖泛着淡粉,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 像小小的贝母嵌在白玉上。
  幽幽香泽从皮肤上散出来,和马车里炭火熏炉的暖意混在一处, 搞得他心猿意马,想一口狠狠啃上去。
  “相爷的手掌……”他眼眸向上一挑,顾怀玉的手正闲适搭在案几。
  那只手修长匀称, 指节薄瘦,不算大, 却自有一股掌控全局的从容。
  “这般精致, 攥得住我?”
  顾怀玉将手肘撑在案几,忽然摊开手心,烛火在掌心纹路汇流成金色的溪流。
  他瞥向裴靖逸, 嗤笑道:“莫说是你,天下都是本相掌中之物。”
  这模样简直要命。
  裴靖逸喉结狠狠一滚,衣袍下的裤子绷得发紧,他忍不住向上躺了半寸,让那玉足完全贴上自己发烫的脸颊,“相爷说话都是这般撩人?”
  烛火在那人掌心流淌,像握着一捧金色的权柄。
  极致的权力与极致的美色揉在一处,比最烈的春/药还让人发狂。
  顾怀玉眉尖一挑,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撩人?”
  稍顿,他嗤笑道:“是骇人吧?”
  若是都堂里官员听见他说的话,怕是早该脸色发白,抖如筛糠了,哪来的什么撩人?
  裴靖逸浑身热血奔涌,口干舌燥,可不是被“骇”的,他不动声色地屈起右膝,护腰恰到好处地掩住某处危险的弧度。
  “撩人骇人,全看是对谁。”他嗓音沙哑地吐着字,说话间,鼻尖又“不经意”蹭过足底细嫩的肌肤。
  顾怀玉还未来得及细品这话里的深意,马车忽地一顿——
  “相爷,到府了。”柳二郎的声音隔着车帘响起,“晚膳已备下,就等您回来,今日厨房新得江南的春笋和鲈鱼,蒸汤俱全。”
  “知道了。”
  顾怀玉抬脚就踹,“还不给本相穿鞋?”
  待马车从侧门缓缓驶入相府,朱漆大门在雪夜无声合拢。
  裴靖逸身上的燥热一点一点消融在寒风细雪里,他将大氅往身上一裹,转身朝另一条巷道走去。
  那并不是回府的路。
  今日在殿上,裴靖逸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东辽使团里,一位身着蓝衣、垂首不语的随员,正牵着马缰走在最末尾。
  模样被帽檐遮住,但那轮廓与步态,却与记忆中那人重合得过于精准。
  他曾在东市茶楼见过。
  那日探望周瑞安之后,他便悄悄走了一趟茶楼,让说书的老人念了一段小姑娘唱的那首童谣。
  果不其然,钓出了人。
  一个京城里最不起眼的马夫,口音模糊,来历成谜,如今却堂而皇之地混入东辽使团之中,站在外邦副使身侧,低眉顺目。
  他原以为周瑞安只是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没想到竟敢通敌。
  老宅小院里静寂无声。
  裴靖逸踏入上房前,指节在刀柄上摩挲片刻,他杀的人多了,但亲手了结同袍兄弟,还是头一遭。
  屋内炭火混着伤口溃烂的腥臭味,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周瑞安仍躺在那张破床上,双眼直勾勾盯着房梁,直到裴靖逸的阴影笼罩下来,眼珠才机械地转动。
  不过月余光景,昔日人高马大的悍将,如今瘦得肋骨根根分明,溃烂的伤口在纱布下渗出黄水。
  “酒呢?”周瑞安嘶声问,目光扫过裴靖逸空荡荡的腰间。
  裴靖逸解下腰刀,“铿”地搁在床头。
  他拎过一把椅子坐下,双臂撑开抵在膝头,这是军中审讯的标准姿势,“你是要说实话,还是要你的皮肉?”
  只此一句话出口,周瑞安脸色骤变。
  因为这是镇北军审问东辽斥候的开场语,他出身镇北军,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是顾瑜告诉你的?!”他当即想到是顾怀玉“出卖”自己,声嘶力竭地问。
  裴靖逸眉头一跳,先按耐住好奇心,不疾不徐地问:“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这是流程里的第二句话。
  周瑞安脸上仅存血色褪得干净,蜡黄的脸像行将就木的老者,脸颊肌肉抽搐几下,“靖逸,你听我说……”
  裴靖逸下巴轻抬,示意他说。
  周瑞安闭了闭眼,干脆破罐子破摔:“是,我叛了。”
  “你当我想叛?”
  他看向裴靖逸,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你在京城待了两年,真看不出朝廷已经烂到根了吗?”
  裴靖逸静坐如松,眉头都没皱一下。
  “别装清高了!”
  周瑞安瘫软的身躯剧烈颤抖,“那些文官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连阵亡将士抚恤金都要克扣!东辽铁骑都快踏破幽州了,他们还在夜夜笙歌,灯红酒绿!”
  说到这,他脖颈青筋暴起,声音嘶哑如破锣,“你看不出来吗?大宸要亡了!”
  “元家的皇帝,他们根本不在乎!”
  “输了不过割地赔款,岁贡又不是从他们口袋里掏!他们的别苑照样建,儿女照样穿金戴银!”
  “可要是打赢了呢?他们怕,怕到时候军功太大、名声太响,皇位不姓元了!”
  裴靖逸当然知道。
  甚至比任何人都更早看清这腐烂的根源,就在那张龙椅上。
  元家的皇帝从来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哪管得这天下洪水滔天?
  文官们不过是嗅着圣意,把“重文轻武”的圣训执行得淋漓尽致。
  自上而下,官僚如树,根腐则枝枯。
  可现在,大宸的天变了。
  有人凭一己之力,将这百年陈腐一剑劈开。
  周瑞安突然问道:“金鸿来了吧?”
  裴靖逸眼神骤沉,眯起眼睛瞧他。
  “他是来讨镇北军的抚恤金的。”
  周瑞安阴冷地笑,“拖了一年!他怕牵连你,自己来京里奔走,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他去户部门口被轰出来了!”
  他模仿文官拿腔拿调的语气:“粗鄙武夫也配要钱?死几个丘八有什么打紧!”
  说完,他死死盯着裴靖逸,竭力用最清晰的声音吐出最后一句:“你不觉得没希望了吗?”
  裴靖逸若早知此事,绝不可能袖手旁观,不至于让金鸿被户部欺负。
  他并不回答周瑞安的问题,身子向前倾几分,只问道:“为何行刺相爷?”
  周瑞安听到“相爷”两个字,嘲弄咧开渗血的嘴角,“因为东辽人要我这么做。”
  “他们只给我两个任务,一个是顾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