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踉跄了一下。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她身前,离惘见她起身,早就也站了起来,看见马车,也循声望去。
  景饲生懒懒地掀起一点帘子,“要不要坐个便车?”
  虞戏时沉着眼看他,情绪不明。
  她拒绝的意味明显。景饲生别开脸,这回是真的笑出声来,嗤笑一声,漂亮的眼睛弯起,“哦,抱歉,忘了你不想接受我的好意。”
  ?什么啊,明明是她拒绝的,怎么一句话间变得在上位的是景饲生了?
  景饲生放下帘子,“你不想坐,有的是人想坐。”
  -
  虞戏时看着马车滚滚离去,学样道:“你~不~想~坐~有~的~是~人~想~坐~”
  “切。”
  离惘原本有点郁闷,看见她的表情,阴云散开,“你也发现景饲生很爱装了。”
  虞戏时道:“你俩半斤八两。”
  离惘眯眼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真的很贱?”
  虞戏时耸耸肩:“不知道,反正以前景饲生总能被我气个半死。但是更多时候还是我贱不过他。”
  要回神庙,倒难不倒离惘。只是虞戏时身上还有伤,她最终还是决定到外头找个地方睡。
  虞戏时在客栈开了个房,第二日是被喧闹声吵醒的。
  囚车队伍前头,真正的浮玉被绑住,跪在平板车上,满脸灰渍,衣裳也有些破烂。围观的百姓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只是指指点点,倒没人往她身上丢烂菜叶。
  寒致骑马在她身边,领着队伍往刑台去。
  虞戏时沉思着。
  外头,离惘叩门,拎了一袋肉包进来。
  看见下头的景象,离惘有些不解:“她不是真正的定边大将军的妹妹浮玉么?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如此处置。”
  虞戏时摇摇头:“莫说肃政司没有那么快查清她的身份,就算现在真的已经查实了,也不会公布她真正的身份。你想想,先熙王将一个婢女当作将军之妹,封为王妃,如今还是太妃了,熙王室被‘蒙骗’了这么多年,丢的是谁的脸?岂非贻笑千年。尽管先熙王可能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但是百姓眼中只会看到熙王室受尽蒙骗。”
  离惘点头:“确实。既然肃政司很有可能还在查她的身份,那今日为何把她绑在囚车上?这些囚犯我倒是知道,大多数等会是要被砍头的。而这个浮玉,显然不能此时处刑。”
  虞戏时:“我想不清楚——既不公布罪行,又不处刑,为什么把她绑在最前头。”
  “可要跟去看看?你还没见过这场面吧?法场斩首的阵仗,还是这么多囚犯一起,想来很壮观。”离惘咬了一口肉包。
  虞戏时瞥他:“你这不是给我带的?”
  离惘将包子咽下去后才道:“要吃自己不知道去买?我哪有那么多钱。”
  虞戏时无语地收回眼,小二送了早膳来,虞戏时用过之后,忽然道:“完了——”
  离惘疑惑地看她,她道:“这囚车里关着许多无辜百姓,是因为景饲生不知道囚车里的伏国谋士是哪一个,而今日这阵仗,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引那谋士出来。而前不久我为了引游灯——也就是浮玉现身,大肆宣扬我与景饲生有‘同归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与景饲生‘同命相连’。这谋士不论是想要复仇,还是想要人质,你觉得他会抓谁?”
  离惘目光锁定。
  答案就在他面前。
  -
  法场。
  一排伏国旧部的头颅滚落,百姓里传来声声低呼,监斩官扬声道:“自伏地成为我熙国的一部分后,我朝对待俘虏一向宽容仁慈,只要不作乱,都有了各自安稳的出路。”他停了停,目光扫视人群,“之前我已说过——”
  恰在此时,景饲生慢慢走上台阶,百姓的目光尽数黏在他身上,精壮的身材藏在妥帖的官服下,未开口就已显出些骄矜与张狂:“伏国旧部的诸位,虽为敌寇,却也算忠义之士。同为血肉之躯,今日特准临终一言——若有遗愿未了,我可尽力满足。”
  他站在监斩案旁,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众人,有待死之囚,也有神色各异的百姓,“可惜,那位与尔等共谋大事的‘故人’,今日恐怕也要与你们同葬。他虽尽力伪装,让我无法分辨到底是哪一位,妄图借我的慈悲,逃过一劫。但今日,我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我知*道这位故人就在囚犯之列,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此时此刻,可有过一丝让这些忠勇之士白白送死的后悔?他们本可以有自己的妻与子,侍奉父母堂前,日后儿孙满堂,却因为一句‘复我故国’,生生将‘生死不悔’刻进了骨血里。”
  景饲生垂头一笑:“何谓‘故国’,那一位荒诞不经的旧主,真的值得你们如此赴死?还是你们只是贪恋旧土,做着打着为旧国百姓计的旗号,做着祸乱天下的事?”
  囚犯们都绑着手,听到这一段话,多数眼中蓄起了泪,目光却坚定,并不想在最后一刻摧毁自己的信念。其中一名旧部高呼一声:“伏国万岁!——”竟当场自爆元丹,自尽了。
  景饲生垂眼看着这一幕,目光丝毫没有往一旁还有不少无辜百姓的囚群里去,似乎并没有分辨谁才是谋士的想法。
  监斩官再次扔下斩标,人头滚落,剩余的囚犯中响起了咒骂声。
  “景狗,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这四个字像是触到了景饲生的逆鳞,旁的咒骂他一概毫无感觉,唯这四字响起时,他的神情瞬间阴冷,眼睫低垂,眉梢一抬,显然有了怒意。待眼眸抬起时,咒骂之人瞬间咯血。若通晓灵术之人便可看出,这人是五脏六腑溃烂而亡,是真正的“不得好死”。
  恐慌与震惊在人群之中蔓延,就在这时,忽然红云密布,暗红的云遮蔽了天空,从中渗出几道亮灰的雷电,就在众人抬头往天上看去时,一道身影从囚群中逃离,化作了一缕青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一个方向飞去。
  景饲生迅速捕捉到了这一异常。
  “想逃?”
  飞身追去之前,他不忘留下一句:“将其余人放了。已确定身份的旧部仍按律法处置。”
  “是。首辅大人。”监斩官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看来是一场百年难见的死斗啊。
  -
  越追,便越觉得那谋士不像是在逃命。
  他专往人多的地方钻,掠过之处惊呼声阵阵。跟在景饲生后头的寒致表情严肃,满头大汗:“希望不要误伤百姓才好。”
  景饲生沉声道:“这次绝不可放过他。”
  那青影在半空中一顿,而后往一处客栈飞去。
  天空中的雷电似乎在指引着某个方向。
  “这些红云与雷电总不能是纯粹用来看的,看来他还有另外的目的。”寒致道。
  客栈的小二早就因为异象而站在门外看,看见那青影横冲直撞地往他的方向而来,脸色大变,惊慌地跑入门内去,要将门闭住。他双腿打颤,用身体抵着门,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何事。下一刻,他整个人与门板被撞飞,青影闯入,客人与东家尖叫着四散,而那青影则一溜烟地往楼上钻去。
  景饲生与寒致踏入时,东家正抱着头在角落里发抖,看见景饲生,他哭喊着扑上来:“景大人,救命!”
  而景饲生却瞬间消失在他眼前,已出现在二楼。
  烛台被撞翻,有些昏暗的长廊中,一瞧来老迈的男子正掐住虞戏时的脖子,站立路中间。
  “景饲生。”风残弈阴狠地笑着,赤红的双目盯着那道清绝的身影,“此刻你的命脉已在我手中。”
  景饲生看着虞戏时,微微歪头,笑了。
  “你觉得倘若她是命脉,我会允许她这么容易被抓住?”
  风残弈神情一滞,侧目看向虞戏时,手上灵力催动,虞戏时额上的银白花印显现。
  “同生契……”他很快认出了这个印记。
  “风残弈,你我都是极境,何不来一场公平的单挑?何苦整这些幺蛾子。”景饲生手叠在身前,大拇指指腹摩挲着手背,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残弈眼中满是恨意,冷哼道:“好啊。”
  说着,风残弈手指一动,指尖生出长长的指甲,刺穿了虞戏时的喉咙。
  景饲生神色巨变,冲上前来,一掌便要击飞风残弈,风残弈迅速后退,而虞戏时神情木然,身子已经瘫倒下去。
  她倒在了景饲生怀中。
  可是风残弈没有给景饲生救人的机会——纵然给,也是神仙难救。风残弈还来一掌,景饲生扶住虞戏时,快速后退,风残弈直直地追来,景饲生空不出手来,难以运转灵力,他一个转身,抱住虞戏时,而风残弈的那一掌,便狠狠地击在了他的背上。
  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来,而他只是目光缓缓挪向虞戏时。
  风残弈好似看懂了什么:“原来如此。”
  ——“原来这命脉不在于是‘同生契’还是‘同归契’,而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