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寒致两手交叠在身前,摩挲着手背,“方知县,为何如此怕伏国来犯?熙王虽病重,但国力强盛为三国之首,民心所向亦在熙州。一个质子而已,伏王发怒也算不得什么。你又怎知,质子回国,不可振奋熙军军心?”
  “我跟你这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说不清楚。”方存不想理他,“你若不杀景饲生,我自会派人去。”
  有勇无谋?寒致反唇相讥:“方知县,你手下那些人,抓根棍子敲鸡都费劲,能杀景饲生?”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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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戏时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硬板床上,后背传来的痛楚让她怀疑自己是否已经从“插叙剧情段”中脱离,回到主线。这是取赤髓的痛,还是中箭的痛?
  待到意识回拢,她便知道这是中箭的痛了——取赤髓比这痛十倍有余。鼻子里充斥着草药的味道,隐约听见一阵抖药篓的声音,屋中明亮,简陋的屋子木门大敞,天光倾泻进来,明显已经不在方存府邸之中。
  她吃力地撑身坐起,床榻边就有一张桌案,残缺的桌子干净整洁,上头摆着一杯水,想来是为她准备的。
  虞戏时喝完了水,下床循声往后院而去——那阵抖药篓的声音早就消失了,不过声音是从后院发出的,这屋子的主人应该还没走。
  果然,刚一打开屋子的后门,便见一个将头发简单扎起的姑娘正在晒草药,闻声抬头向虞戏时看来:“你醒啦?”
  “嗯。”虞戏时微笑颔首。
  这姑娘生的可爱,笑起来也甜美,将手往身上的围腰上擦了擦,“我唤作明月,并不精通医术,只是知晓些药理。你可还有哪里不适?”
  虞戏时摇摇头:“除了还有些疼,旁的没什么。只是……”
  “疼正常。”明月笑,“你是想问送你来的那位公子?”
  “是。”虞戏时点点头。
  “他将你送来,留了些银两便离开了。走时说过,不会再回来,让你‘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呢。”
  “…………”好一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虞戏时不必问,也知道景饲生没有说会去哪里。
  好在,她猜得到。
  景饲生要找一家人——现在知道并非是一家人,而是奶娘与质子,另外一个男人或许是奶娘的夫君,也或许是护卫。虞戏时在向景饲生描述那孩子以及夫人的特征时,景饲生明显将一切对上了号,与虞戏时达成交易——带她去见既命司的大人,而她则为景饲生提供这三人的线索。
  说明,这三人大概率就是景饲生要找的人。
  那么,只需要找到质子与奶娘以及那个男人的踪迹,就能找到景饲生。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虞戏时。”
  虞戏时吓了一跳,便见离惘隐匿着身形站在她的身边。
  “你别老吓我。”虞戏时不满道。
  明月听见她的话,不解道:“你说什么?”
  虞戏时挤出一个笑:“没什么。”
  明月懵懂地“哦”了声,继续低头晒着草药,一边嘴里嘀咕不停地说着接下来的安排。虞戏时则趁着这个机会,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换个出场方式。”
  “的确得换。”离惘说,“我是神,你们应当跪地迎接。”
  天老爷。
  虞戏时扶额。
  便见离惘果然消失了,片刻,屋外有人叫门:“有人在吗?”
  明月一愣,慌忙穿过屋子去开门:“谁呀?”
  离惘走进来时,明月愣愣地盯着他,嘀咕道:“这两日是怎么了……来的男人都生得神仙下凡一般,莫不是我走什么桃花运了?”
  只是见过景饲生的面容,明月就对离惘的脸有了些免疫的能力,笑问:“公子,请问是要看病还是借宿?”
  “我是神,不需要看病。”离惘说着,从门外走了进来。
  “…………”虞戏时险些一趔趄。
  明月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虞戏时慌忙找补:“他应该是来看脑子的,我以前见过这种人,因为穷惯了,就幻想自己是神仙。”
  离惘扫了她一眼,没说话。明月呆呆的:“哦……可我不大会治脑子。可惜了,生得俊俏,却脑子有病。”
  “……”屋子内一时静谧,虞戏时先挤出一个笑来,“无妨,他是我朋友,你可先去忙,等会我就会离开。”
  “离开?你要去哪?可是也要去柳城?”明月慌忙问。
  虞戏时看了离惘一眼,“不是,我要去找送我来的那个朋友。”
  “哦,”明月显得有些失落,“我还以为能同路,还很高兴呢。既然不同路,那你们就先自便吧。”
  她说着,慢悠悠走回了后院,虞戏时看了她一阵,才看向离惘:“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现身?”
  “也没什么。”离惘当成自己家般随意地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似乎有些嫌脏,还用袖子先擦了擦,“主神给你发布的第三个任务,比前两个更令我感兴趣。我想看看凡人是如何交付信任的。再者,平日里也无趣,整日坐在神坛上,难受得紧。”
  说着,他似乎有些口渴,想兀自倒些桌上的水来喝。虞戏时坐在了他的对面,忙劝他:“别喝多了,你一个神仙,需要喝什么水?你是不知道现在的水和食物有多珍贵。”
  离惘看看她,又看看手上的水,一口喝了。
  “不是,你不是神仙吗?你还需要进食?就算需要,你自己不可以变吗?”
  “神仙也要吃东西。”离惘说话像个人机,“而且,变出来的都是假的。就像你那件纱衣一样。”
  “还说这事儿呢。”虞戏时撑着下颌,“没空和你闲聊了,我现在要考虑景饲生去了哪里。”
  “行。怎么想的,你说说。”
  听见这句话,虞戏时疑惑地看他。
  他说:“我只是看看凡人怎么思考问题。”
  “行,想知道?给我一张地图。”
  离惘理解能力倒强,当即便给了她一张黄县以及附近地区的大地图。“既命司与知县都找不到的人,你看看地图就能找到?”
  虞戏时动作一滞,“你跟踪我?”
  “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那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也是我的困惑。我明明知晓许多事,却越来越难以理解。我不懂凡人做某些事时候的本意,因为十分不合逻辑章法。后来发现这些本意大多源自于他们的情感…情感,我更不明白了,可我依稀记得曾经是懂的。”
  “哦,”虞戏时对他不甚感兴趣,道,“你可能快老死了,所以思想会有些呆滞。也有可能……或许,你知不知道有种病,叫做老年痴呆?”
  “……”离惘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的外婆,也知道她的母亲,“这好笑吗?”
  “我也没在说笑。”
  “那就更不好笑了。”
  第14章
  虞戏时懒得再纠结好不好笑的问题。时间之神究竟活了多久,谁也说不清。连神仙都搞不明白的“感受”流失,她从哪儿知道原因。
  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回地图上。
  那位夫人——也就是奶娘,当初告诉她野林子的方位时,正坐在一条长长的官道旁。虞戏时根据自己赶往野林子的路线,倒推出奶娘当时的位置,用毛笔画了个圈。
  “我困在插叙剧情的时候,655年这个时间节点会正常流逝吗?”
  虽然她知道,从“插叙剧情段”脱离后,自己再次接上了655年的剧情——因中箭陷入了昏迷。那么很有可能当时655年时间是停滞的。
  “不会。”离惘的回答果然不出所料。
  也就是说,从奶娘在地图上标记的位置出发,沿着官道前往柳城,才过去三天—*—虞戏时是三天前回到了655年。
  按照他们三人的赶路速度——奶娘和质子体力不支,每小时最多走三公里左右。一天二十四小时,扣除八小时睡觉和三小时休息,还剩十三小时。
  13乘以3等于39。
  三十九公里。当然,这只是个粗略估算。虞戏时届时还得需要一头骡子或者马,再算出她骑着马追的时速,到时这三人会出现的大概位置。
  离惘坐在她面前,看着她涂涂画画。
  “这些都是什么?”离惘问。
  “我要动身了。”虞戏时将地图收好,站起身来,正打算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能不能直接带我飞到我画圈的地方去?”
  “不行。我只是看热闹的,并不能提供帮助。”离惘毫不犹豫地拒绝。
  “你不能提供帮助?你两次控制我杀人——而且美名其曰是帮我,这还不算提供了帮助?”虞戏时反问道。
  “不大一样。”
  “哪不一样?”
  “不好解释。”
  “算了。”虞戏时放弃了,抬腿便走。
  后门没关,明月看见她的动作,追上来:“姑娘,你不吃点东西再走?不然到时晕过去,还得回我这儿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