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凭的什么来说出宽恕?
  反正此前原主那些狂悖又傲慢无礼的行径多了去了,她也不吝啬于此时再多添上一笔。
  她抬起一条腿,蓄上了十成的力量。
  一脚踹在伊伯利半边肩膀上!
  伊伯利“哎哟”一声,被踹的仰倒在地面上。
  刘子晔追过去,朝着他肚腹附近的软肉,一顿猛踩。
  刘子晔接着又是一脚,直接踩在已经被按在地上的潘毅脸上。
  潘毅本就口中塞了砖石,刘子晔这一脚下去,就让他吃足了苦头,当即牙齿掉落数颗,血沫顺着口齿缝隙蜿蜒流到地面。
  看在此人给自己白白当了一个半月苦力的份上,刘子晔一脚过后就放过了他,转而重新去应对那嗷嗷叫唤的伊伯利。
  做戏自然要做的足。
  况且,她本来就极不喜欢伊伯利这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性情,一边用力来回反复踢踹,一边口中不停叫骂。
  “你个狗东西!竟然敢欺负本侯爷!欺辱我父王!欺瞒我皇伯父和皇堂兄!还有你,一个小小的禁卫队长,竟然跟那个死太监一起,胆敢谋夺本侯爷的性命!”
  “也不撒泡尿照一照,你们是个什么东西!啊?敢欺负本侯爷!”
  “我踹死你们,踹死你们这些狗东西!”
  池牧:……
  亏他刚才还对这空有一身皮囊、极度肖似圣祖皇帝风姿的西关小侯爷印象不错,片刻功夫不到,就本性暴露。
  现在这个跳着脚叫骂的,才是真正的西关小侯爷吧?
  管家刘表以及躲在墙后暗中观察的杜晖:……
  很熟悉,以前他们家小侯爷的确是这样。
  但这一次,却默契的觉得他们小侯爷是在演戏。
  两人彼此心意畅通的互望了一眼。
  杜晖使了个眼色,在燕京来使面前,他暂时需要避讳,不能擅自出头。
  刘表注意到了,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拄着个拐杖,一瘸一拐的上去。
  苦着脸试图劝阻刘子晔:“小侯爷,小侯爷,您留些力!再打这人可又要被打死了啊!小侯爷,即使王爷当年对伊伯利有怨,也万万不想见到您这样啊!您听老奴一句劝吧……”
  他踉踉跄跄的绕着刘子晔转,刘子晔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老管家刘表见火候差不多了,又往前两步,试图伸手准备去拉扯愤怒暴走状态中的西关小侯爷,于是——
  丝毫不出意料的,被刘子晔一胳膊甩在了一边,趔趄倒在地上。
  拐杖脱手滚出老远。
  老管家刘表凄风苦雨、老泪纵横。
  池牧:……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池牧出手,只一下就扯住了又准备冲着伊伯利和潘毅而去的刘子晔。
  刘子晔故意徒劳的扑腾几下,见实在挣不开池牧的手,这才不甘心的收回了腿。
  池牧:“小侯爷息怒。”
  刘子晔睨他一眼:“哼,看在你池少将军的面子上,本侯爷姑且饶了他们!反正回了燕京,我皇伯父和太子堂兄也绝不会叫他们好过!”
  她整了整自己有些散乱的衣袍,扶正头顶的白玉冠带,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像是出了什么丑。
  然后一脸极有兴致的冲着池牧热络邀请:“池少将军,从燕京来的一路,吃了不少苦吧?虽然皇伯父命我闭门思过,但在这府内,也不妨碍本侯给池少将军一行好好安排安排!怎么样,你想吃啊喝啊还是那个……玩啊?”
  池牧一脸黑线:‘那个’什么玩啊,指得究竟是个啥,他当然能懂!
  见西关小侯爷又要再接再厉说些不着调的话,池牧忙道:“不必了,小侯爷!请小侯爷稍安,臣下这里还有圣上口谕与太子印信要谕传,还请小侯爷屏退左右。”
  刘子晔一怔,叫人都退了下去。
  池牧也安排禁卫队将头破血流的潘毅和伊伯利二人带了下去,整个庭院为之一清,只余池牧与刘子晔二人。
  刘子晔一撩衣袍,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池牧也形容肃穆,面朝东方,将皇帝的话一字一句讲了出来:“子晔吾侄,你父王盛年而逝,朕亦感哀思。你的性子朕早有听闻,今后少不得要替你父王好生训诫于你。为了让你长长教训,朕免你三年侯爵禄银,三年之内更不必入燕京,就在西关郡忆苦思甜,好好改改那一身的毛病。"
  “朕还派了人在西关,时时刻刻都瞧着你,若再有什么不端之事,损及我天家颜面,届时我刘氏皇族家法,必不会轻纵了你去。”
  除此之外,燕京这位皇帝还明确规定了,她每日必须辰时在侯府的皇族家庙当中焚香,每三日要将静思己过的亲笔自省书寄于燕京一份,每个旬要上折请安,主动汇报大大小小的府中事务。
  凡此等等,足有十数条。
  总之全都是些原主最不耐烦做的事情。
  这位便宜皇伯父,是真不嫌她的日子艰苦,还要变着法的折腾,叫她日日难安!
  刘子晔:好家伙。
  她心中腹诽,面上也毫不掩饰的做出悲苦之色,哭丧着脸道:“臣领旨谢恩。”
  一站起身,她就径直朝着池牧大吐苦水:“皇伯父叫我忆苦思甜,这其中的苦心,本侯不是不能懂!”
  “可是池少将军,您来这一趟也见到了,这千里西关那可是苦的不能再苦了啊。以前我父王好歹是个王,年年都有朝廷和封地的王爵俸禄,日子好赖还能过下去。到了本侯这,可是什么也没了!皇伯父还不许我入燕京……”
  刘子晔面朝东方,哀戚道:“三年后,恐怕皇伯父他老人家,就算想见,都要见不着我了罢!”
  池牧垂首看了一眼自己被西关侯扯歪了的披风。
  合着这位小侯爷还以为,若有朝一日圣上当真想见他,会是什么好事?
  第26章
  西关是个什么情形,池牧此前就有耳闻。
  这次奉命来此,更身临其境的体味了一番。
  就眼前这个曾经的王府,估计连燕京的一个小富之家的宅院富贵程度,都比不上。
  整个西关全境,道路崎岖,秋冬之交风沙极大,所谓的最大的虞城他也见到了,不过是黄沙扑面的一座夯土小城。
  这位西关小侯爷,定然是什么经营什么生计都不懂的。
  皇上这样断了他的侯爵,还不允许他入燕京面圣诉苦求肯,的确是要叫这位小侯爷吃上不小的苦!
  不过,即使皇上再有意刁难西关王一支,透过刘公公这件事,池牧也看的分明,就算小侯爷是皇帝任意欺凌的落水狗,他们这些做臣下和奴才的,也不*能僭越了本份,趁势欺压。
  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只从衣袖之中又取出一封书信:“这是太子殿下写给小侯爷的私信。”
  “好好好!”
  一听竟然还有便宜堂兄的私信,刘子晔一把接了过来,也不避讳什么,当着池牧的面就打开了太子的信。
  太子的信既然是跟着皇帝的旨意一起到的,这封信的内容,皇上必然也是知道的。
  若还遮遮掩掩,反倒没有必要。
  对于这位便宜堂哥会说些什么,刘子晔还真是有些好奇。
  毕竟,原主与他虽然有着皇家堂兄弟之名,但此前十数年来,却从未有过任何交往。
  太子地位尊崇,即使同他的父亲一样,对西关王有所忌惮,却从未将这位不醒事的堂弟看在眼里。
  而原主呢。
  偏偏性情也孤高的很,知道自家不受皇帝待见,更加不愿意低声下地的同燕京皇族亲贵来往。
  上一次听了杜晖的建议递奏疏,还是刘子晔第一次主动联系这位堂兄。
  而他和杜晖判断的也不错,这位当朝太子,不仅看了他的信,还亲自回了一封。
  信上说,他和父皇不会姑息刘公公这般犯上作乱之举,叫刘子晔安心。
  末了,又敦敦教诲,让他谨遵圣谕,在西关郡改过向学,三年后希望能在燕京见到他。
  刘子晔全程感激涕零。
  看到最后忍不住再次扯着池牧的赤红披风痛哭:“太子堂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哥哥,您就是子晔最敬的亲哥哥!池少将军,您回去燕京以后,替我转告太子堂哥,就说子晔一定好好听哥哥他的话!”
  池牧抽了抽嘴角,尝试性的薅一薅自己惨遭蹂躏的披风。
  却发现他要是再用力,这被小侯爷死死拽住一角的披风,怕要被当场撕碎。
  只好面无表情的放弃。
  他已经无力再对这位小侯爷的行径,表现出什么震惊与意外之色。
  只尽量态度诚恳的表示,自己一定会把话带到。
  今天这一趟宣读圣旨的任务,从开始到结束,池牧觉得自己的情绪,十分少见的经历了一次大转弯。
  他表面上恢复了平日里那一副表情寡淡却隐隐很傲很吊的样子,前所未有的,开始在心中默默为自己那些即将留下来监视西关侯一举一动的兄弟们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