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就让她,不能忍了。
  潘毅:……
  伊伯利:……
  杜晖在后面捧着肚子:不能笑!哈哈哈哈
  华灯初上之时,西关刺史府前堂大院中,原本刘公公的尸身被西关小侯爷安排,抬到看不见的地方去。此时正是一片热闹非常,这不过十丈宽的府衙前堂大院之内,生生摆出了近二十桌酒席。
  刘子晔在刺史府备席之时,拽着伊伯利一起,对着刺史府拉出的菜单挑挑拣拣,不满意的全被他换掉。把每桌的酒席都荤素搭配,布置的满满当当,忙的不亦乐乎。
  当一头雾水的侯府众人,在被禁军和刺史府府兵诚惶诚恐的请至这里,以为又要遭逢什么无妄之灾,却猛然瞧见满堂热气腾腾的酒席,纷纷不可置信的发出了惊呼。
  杜晖不厌其烦的对陆续入席的侯府中人一一解释:“大家这些时日都受苦了,这是咱们小侯爷特意安排犒劳诸位的,都好好吃!”
  热腾腾香喷喷的丰盛酒席在前,这些侯府旧人无不感动的热泪盈眶。
  刘子晔含笑听着系统播报:“恭喜宿主,获得原西关王府旧人的初步信任改观,威信力积分增加十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她心情大好,直接将新到手的积分兑换成一天生命值,然后叫老管家与府上管事,照顾好王府众人吃喝,她自己则抬脚迈入了刺史府后院正中的青松堂。
  刺史府专为待客的青松堂内,也摆着一桌同样丰盛的席面。
  刘子晔寻着中间的主位坐了,左手边就是一脸郁结难解的伊刺史,以及一字排开的几位刺史府属官。
  杜晖作为曾经的王府长史,也被刘子晔邀至这一席上,心下对小侯爷这一番举措也是感叹连连。
  虽说还是叫人难以捉摸了点,但,眼下瞧着,总是没像以往那样——
  表面上张牙舞爪,却根本讨不着便宜,回转过头还次次都要吃暗亏。
  先由着小侯爷来。
  实在不行,他再给往回兜。
  老王爷没了,小侯爷大病一场醒了过来,王爵被削,侯爵的爵禄还叫皇帝给免了三年,搁谁谁心里都不痛快!
  刘子晔看了满座的菜色,她这副身子板,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今日初醒就这么一番折腾,虽说的确有些饿了,胃口却也并没有大到,可以鸡鸭鱼肉胡吃海塞的地步。
  她只略捡了些素色和炖汤来,先打打底子。
  等她觉得差不多了,也不管他人如何,当即搁下了筷子道:“伊刺史,今日本侯来,可不是就图这么点平平常常的席面。本侯爷是有些正事要与你相谈。”
  哦……
  正在默默低头陪席吃东西的刺史府属官,蹭的抬起头!
  噢?西关小侯爷要正正经经谈事?
  刘子晔毫不在意他们诧异的目光:“您这么多年在咱们西关郡为刺史,日常政务处理最多的恐怕就是我们西关王府了罢。我皇伯父想着我父王去世,担心我无人管教,索性一把免了我的王爵,还把侯爵的爵禄都给罚去三年!皇伯父这一番小惩,是想叫我明性懂礼,这里边的苦心本侯爷我都懂!本侯身为圣祖皇帝之嫡系血脉,必然能体会皇伯父之深意!今后呢,也会痛改前非,好叫皇伯父他早日回心转意!”
  “啪嗒——”
  有人筷子落了地。
  是惊的。
  这……这能是那个当初的王八世子能说出来的话??
  “可是吧……”
  刘子晔话锋一转,拿手指了指刺史府前堂乌泱泱的二十桌人:“我那么大一个侯府,上下近百口老小,要不要吃饭?要不要过冬?要不要活着?啊?”
  接着又收回手,挨个指着与他同席的刺史府属官乃至伊伯利:“你们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大腹便便!我堂堂大周朝圣祖嫡幼孙,大周朝西关侯,合着却要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叫我全府上下喝西北风?这事要是叫外族人,叫当初我圣祖皇爷爷打的哭爹喊娘的那些外邦孙子们知道了,我大周朝、我圣祖皇爷爷的颜面还要不要?”
  她看着震惊的圆睁双目的伊伯利,一鼓作气道:“本侯爷也不欺负你。父王已去,咱们今儿个,就把刺史府欠我父王的旧债,给算算清楚。”
  刘子晔一口气说到这里,然后瞧了瞧同样震惊的望着自己的杜晖。
  “杜先生,劳您给伊刺史大人好好说道说道,自打我皇伯父初登帝位,我父王来西关郡就藩以来,西关郡两任刺史大人,都少了多少我王府该有的食邑爵禄?”
  “遵命!”
  说起这个事,杜晖“啪”的一声将筷子拍下桌面。
  想到故去的西关王,以及西关王这些年来所受到的轻视与打压……
  杜晖深深吸了一口气,生生将自己要算的这一番账,念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西关王乃圣祖皇帝嫡幼子,圣祖帝在世之时,尤为宠爱其嫡幼子西关王,许之以大周朝唯一的正一品亲王爵。自先帝授封西关千里边郡为西关王封地,并令西关王就藩之后,西关王更是大周朝首个获封实地,并就藩于封地的亲王!”
  “西关王亲王乃是实封王,食邑万户,西关郡全郡万户住民除却每年三户之其一的租税要上交朝廷之外,余下的皆为西关王之封户租税。西关王恪守大周朝祖训与朝廷规章,从不因其就藩于封地,就擅自插手封地封户的租税收缴事宜,而是由咱们西关郡的刺史府代朝廷收缴,之后再由朝廷转赐。”
  杜晖凛然怒目注视着敛眸不敢同自己直视的伊伯利:“然,自建昌元年西关王就藩伊始,西关王府无有一年曾完整收到过咱们刺史府收缴之后,再转赐至王府的租税!”
  他瞧了一遍满堂的属官,痛斥道:“这些年,每年西关王府应受的租税,身为王府长史的杜某都一笔一笔记在心上!盛宝元年,西关郡全郡租税收入,粟、麻等,共折银等可得六万贯。除去上缴朝廷的两万贯,我西关王府应得四万贯,然西关刺史府当年却以青首三部郡民作乱平乱,刺史府难得支应为由,只给付了一万贯!之后历年,水患、雪灾、旱灾、风灾,蝗灾事件层出不穷,刺史府所给付租税逐年递减,直至如今的盈盈千贯。”
  “除此以外,亲王封地之内,无论土产、矿产、渔猎货物、棉麻纺织等,亲王皆享受从中经营贸易获取利润的特权,这一项可也遵了朝廷的旨意,由咱们西关刺史府代由管理。可刺史大人您倒是说说,我西关王府可曾得到哪怕一文钱!咱们西关边郡即使人丁稀少,可西塞湖出产的鳕鱼,千松岭的银狐貂皮,百年红松木、冷杉木,哪一项不是朝廷点了名的御供之品?”
  “难道这些刺史府除了御供之外,竟不曾余得一分吗?!”
  第8章
  杜晖一口气说到这里,忍不住深深吐出一口胸中沉郁之气。
  “历年详录,西关王府当初俱由杜某计结在册。账册就在府中,若伊刺史与诸位大人认为有必要,杜某随时可取来一观。”
  杜晖这一番话,说的气势逼人,实在是这些年受西关刺史府的窝囊气太多。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先把这一口气出了再说!
  伊伯利最开始的确被这杜晖信手拈来的详实数据所震慑,但到了最后反倒镇静了下来,意味不明的冲着杜晖笑了笑。
  他根本都不需要杜晖所谓的账册,就知道杜晖所言,的确无半分虚假。
  这本就是他以及上一任刺史大人,“体会上意”而有意为之。曾经的西关王对此心知肚明,只要面子上还说的过去,无论刺史府找出什么借口出来,都不会过多纠缠。
  倒是曾经的世子,现在的西关小侯爷,没少因为这事来闹。
  可最终都敌不过他一封奏疏送上去,最后只会叫本就百般腾挪盘旋的西关王,把皇帝的斥责与惩戒一一扛下。
  你西关王府有账册又如何?
  难道他刺史府就没有账册,燕京朝廷就没有账册?
  杜晖如何能不明白,这伊伯利一笑之下,所饱含的轻视不屑之意。
  想到老王爷生前,以堂堂大周朝皇族嫡系亲王之身,却连这等藩地之郡守,都不将其放在眼里。
  自王爷至西关郡就藩以来,已有十四年。
  这十四年之中,西关王能安安生生在西关王府住下的时候,连两年都不到。
  每一年,无论是春秋大祭,或是圣祖冥诞,又或是当朝皇帝与太后的生辰寿宴,一道圣旨过来,西关王爷就要从这座大周朝最偏远的西关王府出发,骑马驾车跨越两千里地,赶赴燕京。
  燕京的庆诞或者祭祀一毕,皇帝就以藩王不可久留京师,亦不能与藩地之外的郡守停留为由,命令西关王再度横跨两千里,赶回西关王府。
  一连十数年,无论风雨,无论身体康健与否,西关王爷不曾得到丝毫喘息之机。
  也因此,无力亲身管教世子,世子打小受着边地这些人人情冷暖,甚至有些人的刻意奚落与嘲讽,性子渐渐的,越长越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