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弗兰的录像都是有镜头语言的,他的嫌弃几乎溢出屏幕。
  可当视线聚焦在她的脸上,那摇晃的镜头再度回归平稳,然后放大两倍,再放大两倍,直到女孩扬起的笑脸充斥着整个画面。
  蕾奥妮望着过去的自己,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然后又变成一种复杂的情绪。
  那晚没吃饭的蕾奥妮没到后半夜便饿得难以入睡。她怀抱着波比,像得到一个新玩具那样爱不释手,而她双臂之间的位置,以前只留给弗兰。
  才十岁出头的蕾奥妮因为饥饿,很快便抛却羞耻心,委屈巴巴地爬到角落、弗兰充电的位置,蕾奥妮钻进他的怀抱,被唤醒的弗兰用他泛着蓝光的眼珠盯着她,在他眼里,蕾奥妮贴在他的胸口,嘴唇干燥,大眼睛里分明写着“我饿了”,这弗兰再熟悉不过。
  弗兰不会为了给她一个教训就不喂她吃饭。他拔掉充电口,抱着她,重新给她做了一碟美味,用新的盘子。
  就像所有要求养狗的孩子那样,蕾奥妮很快就厌倦了给波比洗澡、喂饭、驱虫、打扫粪便的之类的工作,这些到最后都成了弗兰的责任。
  但他并无怨言。
  她的要求,弗兰都会遵循。她有了自主意识,有了成熟的想法,能够下决定时,弗兰便成了那个被她奴役的对象,一时间,她不清楚弗兰究竟是她的饲主,还是她的奴仆。
  他发现了她的秘密,那些他不准许的坏行为,蕾奥妮习惯了遵从他的“教条”,可他消失这三年,这种习惯都淡化了。
  弗兰是什么感觉呢?
  蕾奥妮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弗兰。在他所有的记忆中,他的样子少之又少,凭借人类的记忆,有关于他的回忆无法像录像带那么清晰,她所能铭记的,不过是那些特殊的日子,而更长久的日常,早就从时光长河中慢慢淡去了。
  抵达站台,蕾奥妮的思绪回到现实。她赶往德文家,用申请的调查令进入房屋内,久不清理,这水晶一样的房子也会落下一层薄薄的灰尘,如此可见,当初他们抵达案发现场时,距离简离开的时间并不久远。
  雨水干扰了追踪,但不会改变周遭的地形。警方并没有进行人肉地毯搜寻,仅仅是交给了搜查设备,而这东西用一个信号干扰源就能影响结果。
  蕾奥妮将警方的搜查无人机取了下来。她打开工具包,简单改装后,蕾奥妮顺利将终端和无人机进行链接,弗兰对所见的事物的分析速度可是警方设备的无数倍,只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弗兰就能绘制出方圆几十公里的地图。
  在等待期间,蕾奥妮回到了女孩的卧室,墙上的画依旧鲜艳夺目,那些星星点点的颜色,在画布上起伏摇摆,蕾奥妮伸手触碰那斑斓的油彩,能抚摸到的,只有一层粗糙的油面。
  她端详着画框,随后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挎包,掏出她卷起的工具袋,确定好方位,蕾奥妮落下工具,精准地撬开了画框的一角,装订好的画布裸露出来,蕾奥妮小心翼翼揭开,几张纸片纷纷坠落,立刻夺去了她的视线。
  第24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4)
  和蕾奥妮设想的相同,这幅画意义非凡,像是简的执念。
  鲜花盛开的森林,幽居的水晶房屋,向往着的安宁生活。
  这是几张有些泛黄的照片,暗藏在背板之下,并没有影响画布的平整,却令画框产生了小小的裂痕。
  没什么特殊的信息,拍立得相机导出的实时摄影,几乎被现代科技淘汰的技术,却是简热衷使用的工具。
  画面上是女儿与父亲野营的画面,两个人洋溢着笑脸,也有一张简自己的照片,拍照人恐怕是德文,因为这张照片里的简散发出特有的妩媚,更像是给爱人展示自我的模样,而这位美人的手中正握着画笔,像是在为景色写生。
  最后,三个人合照,由简端起相机,三人贴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
  人物占据了画面的主题位置,但周遭的环境并不是完全被遮盖,尤其是他们野餐的草地与绵延无际的花海。
  现实中存在的位置。恰巧,每一张的右下角都用钢笔标注了时间,正好是雏菊盛开的季节。
  “或许简和黛西去了这里。”蕾奥妮说,“能根据照片找到具体位置么?”
  拍立得照片有些模糊,再加上长期挤压和气候变化,相片已经折损发霉,况且,自然景观并不好寻找,不过她们没有搭乘公共交通的话……大概率是走不太远的。
  弗兰扫描了图片,将照片、油画和黛西尸体周围的花卉进行了比对,相似度很高,尤其是地面上的雏菊,很容易就能被辨别出来。
  空中的扫描进行得差不多了,弗兰特地低空飞行,绕过那些苍翠的树木,弗兰发现了不少兽道,道路平坦,走人也无妨。
  搜索完这些,弗兰打算设定程序,让设备走得更远一些,这就需要电量和信号的强支援,通常野外是不能保证这两项的,不过这难不倒蕾奥妮,她掰了两个警局的装备,还从房屋里就地取材,很快便搓出一个信号加强装备和一块便携电池,能够支持无人机的“远洋探索”。
  不过在房屋里等待并不现实,做完这些,蕾奥妮便褪去外面的防护膜,封锁好现场扬长而去。
  这期间弗兰没说过与工作无关的话。蕾奥妮都有些好奇,他不眠不休的电子脑袋里面会想什么,或者他会去哪里,在他们不在一起时,他会做什么。
  他遗忘了自己的“生活”,把回忆填满蕾奥妮的模样,而那些她未知的过往,也随着核心的损坏,成了永远无法探究的记忆。
  蕾奥妮想,他也有所隐瞒。他们彼此彼此,谁也不必责怪谁。她像是给自己出轨找理由的废柴丈夫,将妻子无声的付出归为无趣和遮掩,而她却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样的配平。
  她不会像以前那样无保留地袒露自己。
  弗兰也清楚,蕾奥妮分明调查了许多有关雪山的信息,但这三年的许多文件都设上密码,将弗兰隔绝在外。她也没有跟他商量过寻找真相的事,与关闭存款不同,这些都是蕾奥妮刻意避开他而设置的密钥。
  蕾奥妮不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密码,包括战争开始之前,各国核武器的密钥都不能挡得住弗兰,他拥有这个世界最快、最准确的算法,即便是蕾奥妮设置,他也能轻易破开。
  他就是这样发现她青春期的秘密的。
  那些上锁的视频、图片,那些藏起来的文字和日记,尽管这样想像是找理由,但弗兰觉得,蕾奥妮的锁更像是一个红色的图标,那样突出,那样急不可耐地等着他破解。
  弗兰一一浏览,这才明白她那段时间总是扭捏怪异的原因。
  性、爱情、禁忌…那些刺激的感觉引诱着她,让她对他有了新的想法与需求。
  蕾奥妮的性.教育也是弗兰完成的,他们像看电影一样观看了教育影片,蕾奥妮靠在他怀里,和他缠着手指,然后变成了她引导的抚摸。
  弗兰确信如今的遮掩和那次不同,蕾奥妮彻底封闭了那些资料,很明白地告诉他,他不准探视,弗兰就不会去看。
  可这让他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层薄膜,这薄膜那样深厚,让他永远无法触碰他的蕾奥妮。
  所以他拨通了马文的终端。
  对于弗兰的联络,马文的反应堪称惊悚。连蕾奥妮都不清楚的联系方式,他如何得知?而且他就像一个客户那样,在预定自己的身体,甚至拨了钱,要求加急。
  马文不知道弗兰在急什么,就连盼望许久的蕾奥妮都很少催促,毕竟慢工出细活。
  马文才不着急,他手上不止蕾奥妮一个人的订单,弗兰却霸道地表示,马文必须先完成他的委托,否则就会关闭工作室的能量供给,这对还没有自主运转的仿生身躯来说,就像失去水的人类,不出两日就会干瘪失活,甚至直接报废。
  被 ai 威胁还是头一次。马文收下了补款,扭头擦拭起弗兰的脸,看样子并不在乎弗兰的威胁,不过他还是回道:“只差组装,别太急性子了。”
  如果这就是人类所说的着急,那弗兰很着急。
  他需要拥抱蕾奥妮,触碰她,感受她,否则他该如何看到她的情绪,如何给予安慰,如何打破这可怕的隔阂?
  弗兰清楚逼迫马文迅速完成委托有些强人所难,但他依旧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此时蕾奥妮已经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弗兰始终处于待机状态,让她终于忍不住与他破冰:“弗兰…”
  弗兰还在和马文交流,所以没有回应。在蕾奥妮第二次呼唤他时,弗兰终于接收到信号,切断了与马文的聊天,迅速生成一段文字短信发给马文后,他睁开眼,角落的黄色圆片被她唤醒,蕾奥妮询问:“怎么了?是卡顿了吗?”
  毕竟弗兰还得分神去处理追踪的地理信息,就像电脑打开太多弹窗,难免会导致无法响应。
  弗兰摇摇脑袋,说:“还要等待一段时间,线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