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句话说完,像是故意反对她似的,门外传来贞娘小心翼翼的禀报:玄之道长求见。
  九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师父是不是故意登门来破坏她的好事?
  陈均绎帮她系腰间丝带,手臂仍是颤抖的,九思觉得全身懒洋洋的不想动,任由他整理。
  “好了。”陈均绎松开手指,轻轻咳了一声。
  九思摸了摸陈均绎发烫的脸:“下次,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啊。”
  “……”陈均绎的神情更加慌乱了。
  门打开的时候,九思“咦”了一声,看见站在玄之道长身后的高黑少年,穿着短打,头戴草笠,风尘仆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直接南下吗?"
  是十安,十安回来了!他伪装成修建神宫的匠人,跟随师父走进大殿。他神情激动,张了张嘴,似有满肚子话要讲。
  "进来详说。"
  九思关门前,再次交待贞娘,接下来无论谁来,都不见。贞娘欲言又止,想解释玄之道长不是她找来的,但还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十安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踩上软毯,心里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激动更多,他走的时候,师姐还是他师姐,怎么一夕之间师姐变成公主了?
  “哦呦!这软毯真舒服!瞧这气派!不愧是朝云殿!公主府!”
  十安话停不下来,两只眼睛转来转去不够看,还不忘跟陈均绎打了声招呼。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快说正事!”玄之道长瞥了一眼立在角落却无法被忽视的陈均绎,伸手给了十安后背一下。
  “坐下来喝茶,既然回来了,慢慢说。”九思率先坐在屏风下的圆桌前,抬手示意大家围坐。
  十安连声答应,几步窜到师姐身边,兴奋不已。
  陈均绎坐到九思另一边,玄之道长坐对面。
  “师姐,信鸽里写不了几个字,我就想回来亲口跟你说,明日我就南下,不耽误。”十安扫了一眼师父,问了句:“我还能叫姐吗?”
  “当然,我不就你一个师弟吗。”九思笑答。
  玄之道长哼了一声:“那也是叫师姐,这天下只有一人能叫姐。”
  那人是太子程霄。
  十安摘掉草笠,两只手向后摩挲了下乱发,压着声音道:“先说结论,安相不是我大舅,他根本不是安展堂。”
  玄之道长看了眼陈均绎,他面色没什么变化,端起茶杯的苍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九思伸手轻轻握住,抬眸提醒十安继续说。
  十安的眼睛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顿住,眨眨眼结巴道:“我…我…那什么…”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医志。”玄之道长闭眼提醒道。
  “哦,对,医志。”十安的声调中透着几分不自然,讲了这几日的经历。
  十安回到青州,偷看到案宗,没找出什么奇怪之处,可能早被抹平了一切。安家的老院子也拆了,十安一无所获。
  临走前一晚,青州刮大风,百年不遇的狂风。
  街头老医馆的房子年久失修,干燥失火,好在抢救及时,屋顶烧毁一半。第二日天晴,老医馆把堆积了几十年的医志纸张、册子全部搬到院子里晾晒。
  就是这么巧,十安帮忙救火,发现了安家人曾经的旧医志。要不是这场大火,多年来的旧纸张永远不可能重见天日,它们被压在日积月累的书籍之下,无人在意。
  “医志上记载,安展堂患有桃花癣,闻不得花粉,药瓶需随身携带。可我记得安书逸佩戴的香囊中,多是各种捣碎的花朵,如果他爹患有桃花癣,他应该规避才是。”
  十安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陈均绎脸上、手上,随即低下头。
  九思看向沉思的陈均绎,暗暗回想相府的树林,倒是也没有花朵,都是树木。陈均绎开口说得很轻:“安相没有桃花癣。”
  陈府每日有大量的鲜花供应,他的云锦堂里外都是名贵的花中之王,以太婆的能耐,若是发现安相有这个致命弱点,不可能不加以利用。何况,从小到大,数年来每次相见,他并未闻到安相身上有一丝的药味儿。
  陈家是最大的药材商,陈均绎对药味儿异常敏感。
  “这点好验证,”九思冲十安笑道:“既然回来了,总要见见你的好兄弟啊。”
  想到安书逸,十安犹豫了,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朋友。如果安相真是为了顶替身份灭了安家,他和安书逸就是有着不共戴天仇怨的人。日后还怎么做朋友?
  陈均绎沉默了一阵,忽道:“从长生楼逃出城的三个人,逮到两个,其中一个自尽了,另一个小厮昨夜受刑不过,招了,说他们都是三十六寨的人。而且,今日碰见李硯,他也怀疑,长生楼伏击用的箭羽,来自三十六寨。”
  玄之道长和十安一怔,他们不知道刚才九思逼问乘风的事,头一次听闻涉及境外势力。
  “三十六寨……”九思一边手按住太阳穴,脑子里奔窜着各种可能性:“乘风也是三十六寨的人。”
  “乘风?!”玄之道长和十安持续震惊,九思抓住乘风后暗自关押,并没有上报朝廷,她记得孙智胜说过,大理寺监牢也被掺了人,要是把乘风丢进去,不是被救走就是被灭口。
  "糟了。"血液涌上陈均绎的脸颊,他想到了一种不妙的可能。
  第57章 ☆、57:美人、丹药
  三十六寨向来神秘,坐落在南方一处邻水的半岛上,天险加持人为打造的机关,令外界大军很难攻进。相应的,他们也闭塞,几乎不与外界通联。
  二十几年前,三十六寨突然对海盗出手,起先是小规模的吞噬,不引起注意的,几年后外界恍然,海上几乎过半的海盗都被其收编。这才引起大魏警觉,先皇派驻白家军重兵驻守边界至今。
  近些年,陈家一直往海上转移财宝,防的是安相截胡财产。即便安相对陈家商船的动向了如指掌,相府的势力范围也绝对伸不到海上。而三十六寨闭塞,不可能提前知晓陈家的动向。
  平,同高也。两边没有信息交集,陈家就有退路。
  “如果……安相出卖大魏,与三十六寨勾连……”
  陈均绎“腾”地站起身,衣袖带倒一只茶杯,姚大和小莲危矣。
  他胸膛起伏,自责自己还是不够谨慎,不止他,陈老夫人也绝对想不到,安相居然勾结敌国!
  陈家严防相府,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大魏首
  相与三十六寨勾结!
  位居首相,一人之下,安相有什么理由背叛大魏?
  “安相不是安展堂,他只是顶替安展堂的身份,或许,他也不是大魏人。”九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不管是不是刻意,至少这份轻柔安抚到陈均绎,他吸气,吐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安相一直没给陈家致命一击,原来不是优柔寡断时机未到,也不是给他时间,而是一开始就引诱陈家往海上转移财富。
  太婆生前尝试过几次小规模运输,安全,无险,所以,这次趁着陈家发丧,陈均绎才敢押送大量金银珠宝跟船出海。
  姚大身经百战,保护小莲应该没有问题。至于船上大量的金银珠宝……陈均绎稍微冷静了一些,总归人没事才是关键。
  “我试试给白将军写封密信。”陈均绎道。
  陈老夫人曾经南下拜见过白家,在陈三和迎娶李七娘那年。不知多年过去,陈家的脸面还能不能续上。脸面不能,真金白银也能。
  九思站起身,走去窗边,舒展手指摩挲铜钱。窗边的方位让她想起陈老夫人,陈老夫人喜欢靠在窗边……
  当时老夫人建议她,试着从瑞王处下手调查,或许会看到不一样的角度。
  “贵妃姓白?”
  “是。”陈均绎转过头看她:“贵妃是白将军的妹妹,当年送进宫也有制衡白家军的意思。”
  懂了,跟逼迫李家送小儿子回京一个道理。九思冷笑一声,皇帝的掌控手段还真是简单粗暴,毫无长进。
  玄之道长与十安四目相对,忽然惊呼:“安相扶持瑞王,贵妃又是白家人?老天!要是白家军也叛变,大魏南边则再无可防!”
  是了,皇帝以为把贵妃留在宫里,能让白家军忌惮,忠心耿耿驻守边关。但若白家真有异心,与宫里来个里应外合,皇帝这种控制人质的手段根本不起作用,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仅是最坏的猜测。”陈均绎快速闭了下眼,睁开:“大魏的驻军没有财政大权,靠朝廷每年拨军饷养活军队。”这是朝廷对军队管控的手段之一,离开银钱,没有哪只军队能够自给自足。
  所以,陈老夫人才能用金银珠宝撬开与白家的通联,这些年陈家秘密分红给白家,换取白家出兵额外关照陈家商船。
  就是说,目前飘在水上的陈家商船里,有一半乔装打扮的白家兵。
  对于白家军是否通敌,陈均绎持乐观态度。毕竟还有监军的文官和兵符,想要哗变的军队本身也百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