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过……
  孟九思走近两步,有意靠近陈均绎,用手挡住嘴,略微踮起脚轻声问:“不逞之徒难以管束,不怕他们擅自暴露?”
  海盗多数是犯罪断亲者,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兄无亲,无底线的同时亦不可控。
  陈均绎的脸色顿时严峻起来,示意孟九思跟他离开匪园。
  两人沿着匪园南侧的大理石小径,往花园的方向走。
  “你听说过碧水村这个地方吗?”
  孟九思摇摇头:“没有,在南边?”
  “三十几年前,大魏和南边三十六寨爆发边境冲突,碧水村位于两国交界,沦陷首当其冲。当地村民世代通婚,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哪边的百姓。可对战双方都以碧水村有对方奸细为名,进村烧杀抢掠,两边都不承认碧水村村民是自己国的子民。那几年太婆一家正好在碧水村采药做生意,药材商人有自己的深山暗道。”
  “乱世中,碧水村的
  族老们跪求姚家人带走村里的孩子,起码不要断村绝户。太婆一家十几口人帮忙转运出去近百个孩子,最后一趟带人,被三十六寨的士兵发现,一阵砍杀后,仅太婆抱着年幼的弟弟逃了出去,姚家剩下的十几口人与碧水村村民尽数被屠。”
  “这些海盗是……”孟九思问。
  “是姚家带出去的那些孩子和他们的后代。”陈均绎答。
  姚家人用家族的几近覆灭,换取碧水村延续血脉,这些长大的孩子和他们的后代对姚家感恩戴德,忠诚度无须怀疑。
  “当年走投无路的太婆带领一群孩子,既不能进大魏,也不能回三十六寨,天下之大,竟找不到他们的容身之所。辗转躲逃缩进海上,吃尽了苦头。”
  “为了保住这些孩子,太婆委身于海盗头子,逐渐拉拢人手站稳脚跟。在一次打劫大魏商船时,看不得海盗头子滥杀幼童,太婆亲手宰了他。那艘商船是一家珠宝商,商户姓陈。”
  “陈家家主感激太婆救了一家老小,愿意续弦娶她。”陈均绎放慢脚步,往右一拐,同孟九思一起走进了甬道。
  长长的甬道里背光静谧,他声音放得更低:“太婆上岸后重新续联起姚家的药材生意,加上陈家本身实力雄厚,当然还有姚大在海上源源不断的珠宝现银供应,陈家很快便跻身大魏富商前列。”
  节奏错落的足音在青石板上哒哒地回响着,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言。眼看要走到甬道尽头,陈均绎止住脚步,欲言又止地看向孟九思,最后,低着声音说:“拿了鱼牌,就要守护好陈家,无论是陈家人,还是陈家財。”
  孟九思颔首微笑:“那是!”又说了几句客气话。
  她知道了陈均绎对陈家的感情,却不知道他最后能拿出多少决绝的心对付安相。真到了陈家与相府穷途匕首那一日,他狠得下心父子相残吗?
  他对安相的底线是什么?对陈家呢,只是保护?不主动出击?那将一直有把剑悬在陈家头顶。
  先击败章天师,拿下钦天监,至少也削减对方的力量。一步步来吧,孟九思从容地朝着自家庭院而去。
  陈均绎眼眸深沉,默默地望着。她总似有意无意凑近,又很快无情抽离,不知是不是自己敏感?亦或许……江湖儿女没那么多禁忌。
  .
  “师父!刚扫了地,不要往地上吐瓜子壳了!”十安快要把手里的扫把划出残影了。
  “我吐我的,你扫你的,我往地上吐,又没往你脸上吐。”玄之道长像在赌气,狠狠用力,跟瓜子较劲。
  孟九思从后院走进来,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好渴!
  “师姐,你看师父,不讲卫生。”十安委屈告状。
  “去去去……”玄之道长扔掉手中剩余的瓜子,两手合在一起拍了拍,起身看向孟九思:“小九啊,我跟你说件事。”
  十安立刻扔掉手中扫把,急着挤过来:“我也要听,师姐说我长大了!”
  玄之道长侧头打量他:“挤什么挤!又没说不让你听!”
  “正好,我也有事跟师父说。”孟九思推玄之道长重新坐回椅子上,帮他倒茶。
  玄之道长忍不住说了:“我今天在街上,看见一户迁居的人家,门大院小,就上前好心提醒。结果被人大骂是骗子!”
  孟九思递杯茶到他面前,笑道:“也许人家以为你是上门招揽生意呢。”
  他们走南闯北,靠的就是堪舆宅子赚钱。
  十安跟着偷笑,师徒三人堪舆,每次都是他打头阵,他面相诚恳,能言善道,师父不行,太端着了。
  “屁!最可气的是后面,他们说搬新宅根本不需要请人堪舆,直接去烧山观请个坛子即可!我问什么坛子,围观的人就笑我,仿佛全天下就我不知道似的。”
  “那是什么样的坛子呢?”孟九思问。
  “一个黑坛子,外表平平无奇,就黑坛子。说是请烧山观的人作法,三天之后,宅子内外的污秽全部化成坛子里的东西,消融掉一切不好的东西。”玄之道长呸了一口:“这才是骗子好吧?还作法?烧山观尽是歪魔邪道!”
  孟九思和十安面面相觑,随即想了想,道:“烧山观啊,我们去街上打听打听,刚好买些吃的回来。”
  十安领会到师姐的意思,点头:“好啊好啊!”
  玄之道长“哼”了一声,支起二郎腿:“买点酥酪回来,晚上用油饼夹着吃。”
  孟九思和十安出了白马巷后,往东边大街去,那一侧都是民居。他俩佯装正搬家的外地人,在巷子里人群聚集的地方,询问“坛术”的请法。
  “是真的吗?抱个坛子就行?怎么知道那些黑水不是早就装好的。”十安露出不解。
  众人嚷嚷:“当然是真的!”
  一位老者见十安提出怀疑,有些生气道:“你们这些外地人,啥也不懂。烧山观的道士作法前,会给大家展示干净的坛子,空空的,然后装入自家井水,我们自家喝的水有什么问题?”
  “没错喽。”“就是。”众人纷纷附和。
  老者接着说:“封好坛子,放到屋里角落。三日后开封,里面飘浮着刚死的蜈蚣,虫豸,还有些不干净的家里落有黑蛇。”
  众人点头,鼓噪着:“亲眼所见,由不得不信啊。烧山观的法术厉害着呢,章天师就是那个什么神转世。”
  “没错喽,呼风唤雨,法术高强。”
  “还能招神驱鬼,号令万物生灵。”
  “不是,你们……”十安听不下去,还想纠正辩论,被孟九思硬拉出人群,退到巷子一侧的屋檐下:“你就是辩上三天两夜也说服不了他们。”
  “愚民!”十安柔和地叹了口气,“这世上哪有神鬼,无非披着法术骗钱罢了。可怜这些苦命人,节衣缩食辛苦劳作,把大贯的钱送给神棍挥霍!”
  “的确可恨。”孟九思仰头拍拍他的肩膀,他过去一年个子窜的高,人也瘦长,肌肉线条虽然不明显,但透露出一种踏实的健康活力。
  “今晚去偷个坛子来。”孟九思吩咐道:“咱们亲眼看看其中的门道。”
  第23章 ☆、23:噩梦重现
  “咚—咚,咚!”
  黑夜中传来的三更鼓,仿佛从地狱里升起的破土敲击,惊得安展堂惊恐大叫,呼的一声坐了起来,满头满身冷汗涔涔。
  窗外墨云翻卷,月光晦暗。竟然又做了这场噩梦。
  “来人。”安展堂浑身颤抖,起身吩咐道:“快马,叫天师来见本相。”
  侍卫看了看窗外的昏黑,这三更天的……再瞧相爷的脸色,根本不敢多言,立即低头领命去了。
  章天师宿在烧山观,正进入黑甜乡,忽然被伺候的小道士轻轻摇晃,吓得一激灵!“出了什么事?!失火了?”
  “天师,相爷有请,让您马上去见他。”
  大魏一共三位相爷,安相为首,唐相、赵相辅之。提起相爷,大家默认指的是安相,而称呼另外两位相爷时,一般都带上姓氏。
  章益阳闭眼坐在床榻上缓了缓,脑子从混沌中清醒。
  最近一段时间相爷睡眠不好,夜幕降临后的相府安安静静,据说周围几里的鸟、鸡都被斩杀,谁也不敢打扰相爷入睡。这大半夜突然叫他前去,准没好事。
  章益阳在心里抱怨着,手上动作却没敢停顿,老老实实伸展双臂,让小道士更衣。他在睡熟时被人强行唤醒,整个人头重脚轻,在相府侧门下马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首相府占地广阔,光是大宅中庭就有五亩之大,章益阳跟在体壮的侍卫身后,急匆匆走着,背后全是汗。
  卧房内的安展堂在丫鬟的伺候下擦掉冷汗,换了身干净衣袍。自从开始睡不好觉,他就搬到侧门院落单独居住。
  “相爷。”章益阳敛起气息,动作毕恭毕敬,心里忐忑不安。
  “本相刚才做了一个噩梦。”安展堂有些憔悴:“你说谶图解除了?为何本相又开始做那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