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什么理由?”
  “为什么不接受昌黎的理由。”
  “我不喜欢。”
  “就因为你的个人喜好你就给一整个产区判死刑吗?”
  “不跟我合作就判死刑?你可以让他们去找酒当家啊。”
  这话里面明显带着气。
  林珠愣了,施竞宇这样分明是在刁难别人。
  昌黎的几家酒庄庄主都是在这个行业里的老人了。做不出来并不是因为他们的酒不好,真的是因为他们在这个电子商务的时代玩不转。
  这几位前辈对林珠非常友善,都是林珠学生时代就认识的忘年交。
  这么多年来,这些老庄主做的事情唯有勤勤恳恳地种葡萄酿酒。
  好不容易能有一个可以帮他们一把的机会,林珠不愿放弃。
  “那你这样说的话你的平台还有什么公平可言?全凭你老板的个人喜好?”
  “本来就没有资源是公平的。而且,我是老板,我可以决定为谁倾斜。”
  “好,那我问你,你能不能为我倾斜?”林珠硬刚上了。
  “你不要上升高度。”
  “我希望这个盲盒系列里能有昌黎的葡萄酒,行不行?”
  施竞宇哑了,林珠死死盯着他。他不想回答,头发也不吹,离开战场。
  但林珠坚持不懈的精神让他根本无法回避,他半湿着头发躺下,说自己累了,要睡觉。
  林珠坐到床头,让她给她个理由,不然今晚就别睡了。
  施竞宇一根神经突然崩断,难得地高声吼了一句:“你有完没完?”
  林珠一下被他吼怔住。
  认识施竞宇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发过脾气。
  他的情绪如此稳定,遇到什么事情都没失控过,怎么就为一个葡萄酒发这样大的火?
  林珠觉得很委屈,眼眶一红,甩脸走人。
  施竞宇靠在床头点一根烟。抽完了,又点了一根。
  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东西,非要说明原因吗?他觉得人与人之间没必要了解得那么清楚。而且,越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越是授人以柄。
  林珠也去洗澡,但浴室里面的水声停了很久。林珠不喜欢泡澡,施竞宇知道。他觉得不对劲,还是放心不下,到门口去觑,就看到林珠坐在浴缸旁边,头发湿漉漉地垂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眼眶里蓄着泪花,鼻涕往下掉一半又被她吸溜回去。
  施竞宇心一紧,没办法,把她梳妆台的椅子搬进去让她坐。
  林珠翘气不理,他就把吹风机拿到浴缸旁边,把风速调到最小能勉强听清楚旁边的人说的档位,向她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大声说话。”
  林珠当然不会就坡下驴,因为施竞宇还没给她个说法。
  她赌气不说话。
  施竞宇认真给她吹头发,大概吹到七成干,暂时关掉吹风机搁在一旁。
  他蹲下来拉她的手,说:“对不起,刚才那样吼你是我不对。”
  “我生气的是你没理由地吼我!”
  “有理由也不能吼你,我知道。”
  看施竞宇这么说,林珠也不好咄咄逼人。
  “当然你也不是完全没理由,是因为我一直追着你问一件你不想回答的事情。”
  “那也不是理由。”
  “当然我这样穷追不舍也是不对的,但是我的穷追不舍是因为你的避而不答。”
  “我理解你的穷追不舍,不过你也理解我的避而不答,ok?”
  “不ok。”林珠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这件事情有这么重要吗?只是一个盲盒里要不要几个酒庄而已。中国这么多家酒庄,不可能每一家我都去合作,有淘汰很正常,不是吗?”
  “那淘汰总要有一个理由吧!”
  “淘汰需要理由吗?”
  “淘汰当然需要理由了。”
  “那理由就是我不喜欢。”
  “这算什么理由?这是个合理的理由吗?”
  “理由还得合理?”
  “当然了!”
  施竞宇长长吁出一口气,站起来,拉过刚才搬来的凳子,和林珠面对面坐着。
  “教授,这个社会不是你们做实验,非要追求一个合理的结果。这世界很多事情不需要理由,就算你强求一个理由,也不一定得到的就是合理的理由。世界就是不公平的,资源就是倾斜的,竞争就是残酷的,就是会有人输得无缘无故,就是会这样。”
  “可是我不想这样。”
  “不是你想怎么样就会怎么样。”
  “但这是你创造的世界啊,我没有资格要求一次吗?”
  施竞宇沉默了,心里在打架。
  林珠的请求想把锥子,第一次凿中他,偏偏凿在他最脆弱的地方。
  算了,他不想说什么,任何事情,就算在亲近的人也无法感同身受。
  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来的声响十分刺耳。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因为这个事情起冲突,你提出来别的要求,我都会满足。可是这个私情,我不想,就是不想,到此为止,不要再问了。”
  林珠就坐着,看着他眼睛里一种深沉倦怠,不是愤怒,是无奈。
  她知道自己可能触碰到了某个禁区,一个施竞宇自己讳莫如深的禁区。
  胸腔里那股非要争论对错的尽头慢慢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愤怒。
  一种酸气四溢的猜疑油然而生。
  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拎起施竞宇的耳朵,仰起头用一种胸有成竹地质问说:“你小子白月光还是朱砂痣是昌黎的,是吧?”
  第60章 ☆、060
  施竞宇对林珠的猜测不置可否。
  两个人陷入冷战。
  要说冷战也不是,因为林珠为了联系酒庄开始频繁出差。
  时间很急,流感的政策时常变化,她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将名单内的酒庄考察完毕。
  施竞宇也同样忙碌,封控下的物流是个大问题。
  酒大师的主要集散地点是武汉,偏偏这是病毒爆发最严重的地方。
  枢纽瘫痪,施竞宇必须立刻找到第二个中央仓库。
  仓库还不是最重要。
  由于盲盒的计划是收购原酒而非成品,酒大师需要一个中央工厂集中灌装。并且,这个工厂需要具备专业无菌灌装生产线、品控实验室和包装车间,这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
  一旦敲定,再难以挪动。
  于是两个人分头行动,施竞宇奔走于各大工业园区,寻找合适的厂房。林珠则游走在各大酒庄之间。
  两个人一分开就是一个月。
  再见面的时候,什么“昌黎”“朱砂痣”“白月光”通通抛诸脑后,先以生物本能交换味道进行核心社交行为。
  他们先互嗅颈侧以确认身份,接着冲撞宣誓主权,蜷伏象征信任。
  两人相互试探,渐渐围拢,又时而拉开距离。互相盘旋,确认各自的强韧柔软。力道收放之间,缠绵于潺潺溪水。奋力冲刺,兀自低吟,蜿蜒而下,蟒蛇般相互缠绕,卷成一团。
  确认对方在分离期间仍属于集体,并没有带来其它潜在威胁之后,身心的亲密得以重建。
  复苏后的沐浴格外沁人心脾,施竞宇躺在浴缸里,享受惬意时光。
  水温恰到好处,蒸汽氤氲升腾。
  过了一会儿,林珠穿着丝绸睡袍走进来,手里端着两只红酒杯,走到浴缸边缘,递给施竞宇说:“这是我这次出差带回来的酒,两杯不同,考考你盲品的能力。”
  “林教授出差回来也不能歇会儿?一场接着一场考。”
  “考得好再奖励你。”
  施竞宇往下沉,兴致不高,“最好的奖励已经享受了,对其他的没兴趣。”
  “是吗?”
  林珠把酒杯放到搁板上,解开睡袍前的系带,衣襟缓缓分开,露出里侧网纱,花纹如藤蔓盘缠。
  施竞宇目光胶着,随即问:“老师出什么题?”
  “主观题,给两杯酒打分。”
  施竞宇即刻品尝。
  “满分多少?”
  “100。”
  “那这杯我给77分。”他又指指另一杯,“这杯我给81分。”
  “展开说说?”
  “这杯,香气浓度不算高,层次感也稍欠,不够奔放。入口后单宁有点生涩,带着点颗粒感,酸度倒是在线,能支撑起酒体,不过和单宁的融合度一般,显得有些分离。酒体中等,余味偏短,收尾有点苦,整体还算平衡,但复杂度不足,少了点让人眼前一亮的记忆点,所以给77分。
  “这杯,香气上明显要浓郁不少,黑醋栗、黑莓这类黑色水果的香气很突出,还夹杂着一丝雪松和淡淡的烟熏味,层次更丰富,晃杯后香气释放得更充分,集中度不错。入口单宁比第一杯细腻柔和得多,虽然也有结构感,但不会有刺口的生涩,酸度和单宁、果味融合得更协调,酒体更饱满,余味也更长,能在口腔里留下清晰的果香甜味,整体的平衡感和复杂度都比上一杯好,所以给8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