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房子小,是祝明生临时租的四十来平的小户型,客厅和餐厅连在一起,
  沙发离电视墙还不到一米,隔着一道墙就是卫生间。
  房子设计有问题,不美观倒还是小事,主要不通风,室内容易有异味。
  自打闻棠出生,有记忆以来,还从没住过这么憋屈的房子。她有些嫌弃,嘴角往下撇:“要不你和芃芃还是住回家去吧——实在不行,我去老头那儿挤挤。”
  祝明生摇头,回她道:“不了。”
  拒绝得如此干脆,闻棠神色复杂地抬头看他。其实明摆着的,她这话已然是有几分低头的意思在里面。
  他平日里泥一样的性子,没想到竟这样犟,打定主意不回头了一般。
  “等芃芃开学,我准备去上班。”祝明生想了想,还是告诉她。
  其实也难,整体大环境不好,他年纪不小了,又有四年的空窗期。
  还是当年宿舍的同学在生鲜配送新零售行业工作,说南嘉市这边有新的营业网点,问他愿不愿意过去。
  就是只能从基层做起,现场运营——负责最基础的收发货工作,仓内商品盘点。
  闻棠听了立马反驳道:“那芃芃怎么办?他就要上小学,早晚么需要人接送的。”
  他们有离婚协议,孩子跟着祝明生,但是抚养权归她。她每月支付五千块抚养费,并一次性补偿祝明生四十万。当时两家合资购买的住房,日后过户给孩子。
  至于服装厂,别说闻步荣那样老于世故的人,早就防着祝明生。就算是闻棠,也不会轻易让他分走什么。
  “我知道,时间应该不冲突。万一不行,我就把我妈喊过来帮忙。”
  闻棠觉得不妥,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细想想,近来竟没一件顺心的事。
  闻棠从祝明生这里离开,两个小区离得很近,过个马路,走几百米就到。偏不巧的是,大晚上竟碰到了方晟。小区门口的灯太过刺眼,想不看见都难。
  男人这几年愈发有了些成功人士的“作派”,早年间的黄毛也染成黑色,穿了件纯色的polo衫搭配西装裤,手腕间戴着一块价格不菲的表,乍看之下挺能唬得住人。
  然而他一开口便破了功,流里流气的,人文修养有几斤几两全抖露了:“哎,闻老板!大晚上的,在哪儿发财呢?”
  闻棠装作没听见,直接绕过他走。
  他追上来,道:“我在这儿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你就睁着眼当没看见不太好吧?脸还疼着呢。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巧,软脚——。”见闻棠眼神似刀子地飞来,忙改口:“他也在家。再说,你巴掌也打了,气也该出了。”
  闻棠本不愿意搭理他,但这到底是在小区门口,两个保安还在不远处看着,不想拉拉扯扯让人看笑话,便往边上走了走,冷着脸回他:“你有什么事?”
  “——这回去孟加拉买了两条珍珠项链给方圆那丫头,她非要让我给你送一条过来。”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直接抛给闻棠,“这不是前两天去医院看脸了,现在才顾得上——”
  东西飞过来,闻棠下意识伸手去接。项链连个像样的包装都没有,跟地摊货一样。
  “金色的,大几万人民币一条,当地老板说别的地方都买不到。”方晟得意地说,同她献宝。
  “孟加拉国不产金珠。”闻棠摸着感觉不对,又仔细看了看,“你被人骗了,这是染了色再镀膜的。”
  说完,又扔还给他。
  方晟连瞧都不瞧一眼,重重往旁边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一掷:“真晦气。”
  闻棠见了不免皱眉,没管他,抬腿就准备走。
  “闻棠!”他又喊她,语气顿时正经许多。
  闻棠停了脚步没动。
  方晟看着她笑了声,顿顿,自嘲问道:“你是不是挺看不上我的?想拐着弯赔罪,送你点东西都是假的。”
  “你那是钱多了去了。”闻棠回他,“谁会看不上你,听说你现在都是新西兰人了?你这生意越做越大,手里稍微漏点都够我们厂存活。”
  “哪个王八羔子在外面乱造我的谣?”他义愤填膺,“我百分百的中国人!新西兰那只是居留权。”
  “我家老头子讲的。”她说。
  方晟立马换了副口吻,笑嘻嘻地回她:“那阿叔肯定是听岔了。”
  “没什么事我先回家了。”她要走。
  “那你怎么宁可嫁个靠女人吃饭的软脚蟹,都不肯考虑我一下?”他冷不丁在她身后道。
  见她不答,他继续咄咄逼人:“就算我小人,故意使坏,巴不得你们离婚好了。可我除了读书不行,其他哪里比不上他?”
  闻棠身子僵了瞬,下一刻,却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扔下句:“方晟,这是你自己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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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糊涂账
  往事都是一笔糊涂账。
  年少无知的事,说老实话,闻棠真的早就不放在心上。真要说起来,方晟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她的人生污点。
  她性子急,直来直去,年轻时做事也不稳当。但她基本没有过叛逆期,一路走来也是按部就班地学习、工作、结婚、生子,从未行差踏错。
  家里保护得好是一回事,也跟她自己的人生基调有关,她是坚定维护传统的生活模式的。
  然而,谁也没想到,她也早恋过。她和方晟偷偷谈过恋爱这事,刚开始家里不知道。那时候,闻棠还在上高中,一大群小弟跟着方晟后面叫她“大嫂”。
  她过生日那会儿正是全年最炎热的时候,即便在暑假,学习压力仍大,闻步荣给她报了各种补习班,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方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辆摩托车,带着她逃课。她生平第一次跟闻步荣撒谎,两人跑到离南嘉市中心三十几公里的山里去看萤火虫。
  可偏就这出了意外。
  午饭过后,南嘉市刚下了场阵雨,路面还没完全干透。方晟山路也不太熟练,拐弯时幅度大了些,车速又快,车子连人一起摔了出去。
  后来,路过的车辆发现他们并报警,两人被送往医院。闻棠情况其实
  还好,除去轻微擦伤,只是惊吓过度。而方晟的情况就惨得多,软组织挫伤、肋骨骨折、左大腿骨裂。
  闻步荣赶到医院后,冲进病房给了闻棠一巴掌——自己的姑娘,千疼万疼养着,虽动了手跟剜他的心没两样。当然,闻步荣内心肯定更想揍方晟,不过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又还伤着,他也下不去手。
  闻棠从噩梦中惊醒,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梦到这些。梦里闻步荣那一巴掌实在太过真实,她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右脸颊,却摸到了一手的汗。
  这会儿她才意识到家里一片漆黑,睡前特意留着的小夜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熄灭,窗户紧闭,闷得人喘不上气。
  她摸索着下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昨晚睡觉前手机就扔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发现不止中央空调停止制冷,其他电器也都罢工。
  停电这种情况闻棠近些年还没怎么遇到过。
  她站在六楼阳台上往外看。小区里路灯依旧亮着,几户邻居家中也能看到亮光,只她自己家,整个浸没在黑暗中,又过于安静。
  闻棠怕倒是不怕的,只是不知道家里总电表在哪里,平时水电这些全是祝明生在管。
  她打开手机电筒,借着光照了一圈,总算在进门玄关的墙上找到,不过电闸没跳。
  她想给物业打电话,翻遍手机联系人,却连电话号码都没存,也没加小区业主群。思来想去,只能给祝明生打电话。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接通,对面那人,似乎还没睡,开口问她:“怎么了?”
  他喊她“闻棠”。
  闻棠听到他的声音,怔了两秒才回:“噢,物业电话多少?”
  “你等等,我一会儿发给你。”他说,又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道声“没事”,刚挂断电话半分钟,他就把号码传了过来。
  小区物业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服务态度也好,得知她的情况,当即表示会让电工上门查看。
  闻棠换好衣服,独自在阳台附近坐了会儿。窗户打开,一丝温热的风吹进屋内,虽然还是热,但好歹比刚才舒服些。
  南嘉是没有夜生活的,过了晚上九点城市就自动进入休眠模式。更别说这个时间点,小区里听不到一点声音,连楼下的灯光瞧着都显得格外孤寂。
  这种程度的静寂完全超过了她的舒适区,她有些烦躁,不喜欢这样的变数,却不得不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