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阿玛中间的脑袋飞速向下瞧了一眼。
  “变形之后我小了一圈,游泳的时候,你们地球人的衣服就那么飘走了。”
  他又朝下瞅了一眼。
  “要是我现在变回人形,啧。”
  “那边有个衣橱,你去找几件能穿的衣服,”欧阳背过身去,“好了叫我。”
  “要不要先征求下衣服主人的意见?”
  “哪有主人,你也看见了,这屋里到处都是灰,早没人住了。你赶紧挑件没烂透的穿上,然后咱俩想办法回去。”
  “请问我可以穿你衣服嘛?”阿玛重回人形,边唱边套上一条大裤衩,“不说话就算答应啦。”
  他面前的地毯微微颤动,细小的灰尘四起,打着旋儿上升。
  “钢柱,主人好像不太愿意。”
  “别说傻话,主人都化成灰了,”欧阳凑近重新点燃的提灯,继续翻看笔记,“你快点穿,别冻着。”
  阿玛后退几步,震惊地看着地毯拱出一个人头的形状。
  什么东西在向外爬。
  “钢柱,”阿玛声音渐渐惊恐,“钢柱,有鬼!”
  “有个……”欧阳回头,正撞见一双灰色的手,从地毯下面朝外探。
  “我让你致敬贞子,”他一个平底锅抡上去,鬼影停止爬动,“我真受够了,就算你是鬼,今儿个也让你再死一回!”说完,又补上了一下,两下,三下。
  鬼影不再挣扎,瘫软在地上,地毯呈现出一个人形凸起。
  房间恢复静寂,只剩下欧阳的喘息。
  阿玛掀起地毯一角,朝下窥视。
  “是我的幻觉吗?”他脸色惨白,语气迟疑,“我怎么觉得这鬼,有点眼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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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地下室
  “醒了?”
  酱窦头痛欲裂,伸手去摸后脑勺的包,不料闪身扯动后背的伤,疼得直咧嘴。
  “随便吃点,就找到这些。”眼前的脏手摊开,上面搁着七颗桃金娘,“阿玛在后院吃过土了,这是咱俩的。”
  眼眶青肿,视线模糊,酱窦好半天才看清面前破衣烂衫的人是欧阳。
  此时的欧阳胡子拉碴,遍体鳞伤,破损裤腿上泥巴板结成块,活脱脱当代鲁滨逊。
  “阿玛也在?”酱窦茫然环顾,“这哪?还有谁?”
  “孤岛上一个废弃天文台,找遍了,就咱们仨。”
  “就咱仨,”酱窦拳头攥紧,松开,攥紧,又松开。直到感觉牙关不那么紧闭了,才嘶哑地问道,“那也就是说,打我的是你俩?”
  尴尬在二人间弥漫。
  欧阳下意识退了两步,再次摊开手,“你到底吃不吃?”
  一声巨响打破这场无声较量。地下室的门“砰”地猛撞在墙上,又吱吱呀呀地回弹。
  继鲁滨逊之后,他的星期五也闪亮登场:阿玛顶着三个脑袋冲进来,身上只穿着条发霉的长裤,胸膛大咧咧地露在外面。
  “终于醒啦!我一直担心你死了呢!”他一屁股坐到酱窦旁边,掀起的粉尘呛得其他人直咳嗽,“刚才我在院子里边吃边想,要不要直接啃个坑出来,到时候埋你也方便。”
  “对不起,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酱窦捂着肋骨咳个不停,“回到刚才的问题——”
  “你到底吃不吃?”
  “你闭嘴,不是这个问题,”他一把捏住欧阳的嘴,转头盯着阿玛,“你回答,是你俩打得我吗?”
  跟他说不,跟他说不,告诉他不是的,不,不,不。
  欧阳在心底不断祈祷阿玛的脑电波转换器能捕捉到自己的心声。与此同时,他跟阿玛四目交汇,非常明显地摇了摇头。
  阿玛显然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回给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不是的。”
  欧阳松了口气,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阿玛伸出食指,乐呵呵地指着自己。
  “他打的。”
  刚瓦解的尴尬卷土重来,在三人间迅速弥漫。
  酱窦眯起眼睛开始挽袖子。
  “谁能想到是你!我还以为是贞子呢,正常人谁大半夜地从下水管道往外爬!”欧阳窜到阿玛身后,“你要是真气不过就打他,他头多,我就一条命!”
  他看着酱窦手往后腰摸去,连忙挡在阿玛前面。
  “打归打,别开枪,阿玛脑袋再多也顶不住你射线枪。”
  脏兮兮的拳头张开,上面是颗半化的糖。
  “最后一颗,你俩吃了,补充点糖分,我还能撑住。”
  “不生气了?”
  “气,但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回去再跟你们慢慢算账。”酱窦嚼着桃金娘,小心避开嘴角的伤,“几点了?”
  “这没有时钟,看太阳的方向,估计中午吧。”
  手环依旧没有信号。
  “只剩下一天半了,”酱窦深呼吸,“得抓紧时间想办法回去,不然就算今后能回到对岸,可一旦踏进有信号的地方,就会被地安局的人抓住,接着以叛逃人类的罪名处决。副泽才不会听任何理由,她只相信结果,这点我无比清晰。”
  “你俩很熟?”
  “嗯,算是吧。”
  “要是关系好的话,能不能让她通融下?”
  “前女友。”
  “呃,有没有可能重新——”
  “没有。”
  “行吧,当我没说,”欧阳把糖掰成三小块儿,“我一直在思考,咱仨在这儿碰头是偶然,还是冥冥之中有人指引?”
  “什么意思?”酱窦接过糖块,递过去剩下的四颗果子,“你怀疑什么?”
  “先来捋顺下时间线,酱窦你是从下水道一路找过来的?”
  “对,我跟你们走散后逃到商业街的雨水井,想避避风头然后跟你们汇合,结果麻雀把沿路的井盖全部封堵,我被迫向前走,结果就走到了这里。”
  “那你呢?”
  “没有鸟追我,是我在追鸟,”阿玛紧接着解释,“因为鸟一直追着你,所以我就跟在后面跑,到了海边就没有踪迹了,这时候我右边脑袋灵光一闪,给了我一点非针对性时间预知……”
  “别自己瞎造词,好好说话,”欧阳递糖的手又缩了回来,“你右边脑袋怎么了?”
  “右边脑袋的部分意识回归,给了我一点小提示,告诉我接下来要变回原形,横渡这片海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照做了,然后找到了你。”
  “你俩一个是被迫朝这走,一个是第六感引导往这走,”欧阳说,“我的经历更像意外,先是麻雀追着咬,然后掉进海里,醒过来就在这孤岛上了。看着山顶有座房子,想过来求救,接着看到地下室的灯光,发现阿玛已经在等我。”
  “不是啊,”阿玛含着糖,头甩得飞快,“我跟在你后面来的,明明是你在等我。”
  “什么?”
  “我是顺着你点的灯找来的。”
  欧阳愣住,冰冷的恐惧攫住他。他感觉身体在飞速下沉,下沉,沉到看不见的黑暗中去。
  “你好好回忆,地下室的灯,不是你点的?”
  阿玛摇摇头。
  “那就是说,这座废弃了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地下室里,有盏灯一直亮着?”
  阿玛点点头。
  三人谁都没说话,再次审视这狭小的地下室,眼中多了份震惊与警惕。
  腐朽的木桌上放着未喝的茶,写到一半的笔记,水槽里没来得及刷的碗,一小截扭曲干枯的褐色物体横在菜板之上,看样子是曾经的某种蔬菜,旁边是随意搁置的菜刀,刀刃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黑色霉斑。
  房间主人消失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会是什么呢?
  准备泡茶提神?
  准备接着记笔记?
  是吃完午饭准备刷碗么?
  还是正切菜准备晚餐?
  无论是哪件事,都说明他不是主动离开。
  等等,万一他没有离开呢?会不会房间主人还困在这里?
  “我查案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座岛,地图上也没见过。”
  酱窦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一声闷响,头顶大块混凝土掉落,正砸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他抬头望着裸露在外的钢筋,“不管这里是因为什么被刻意抹去,反正都不不对劲,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两个选择,要么阿玛再次横渡海洋回去求助,要么,”欧阳看了眼黑洞洞的井口,“我们从这下去,另找一条出路。”
  “我的预感告诉我,今天跳入海洋,将永远无法抵达彼岸。”阿玛忧伤地皱着眉,“变了,他说海的气味变了,未知的危险在靠近,海洋不是命运最优的答案。”
  “你右边脑袋说话一直这样吗?”
  欧阳敲了敲右边脑袋的脑门。
  “麻烦你通俗点,直接告诉我们有什么危险?机械大章鱼?巨型水母?造浪机漏电?还是你体力不支根本游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