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洗漱,吃早饭,要出发时迟漾拿着他的羽绒服走过来,低头柔声说:“我帮你穿上吧。”
  谢阮望着他的眼神,黑沉沉的,还是那样带着一些试探般的小心翼翼,内心有一瞬间的触动,犹豫两秒,把毛衣袖口捏在掌心,慢慢抬高手臂。
  迟漾吊着的心松下来,展开外套小心帮他穿好。
  谢阮站在他胸前的位置,靠的太近了,甚至能闻到迟漾身上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清新冷冽。
  这让谢阮有种恍惚的感觉,从昨天到现在,事态怎么会一步步转变到这种境地的,明明下定决心不要再跟迟漾扯上任何关系,可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这么细致温柔的照顾他,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那些事,没有过任何隔阂。
  更让谢阮感到无力的是,对迟漾的接近和种种所为,他竟也没有太多讨厌或是想要抗拒的欲望。
  是他太心软了吗,还是内心仍然对这个人抱有一些他不想承认的期待。
  但每当他这样想的时候,迟漾在医院里那种冷冰冰厌恶拒绝的眼神又会再次浮现在他面前,让他心口犹如刀绞。
  谢阮闭了闭眼,肚子在这时突然微微动了下,惊得他忙抬手扶住。
  迟漾注意到他的动作,立刻弯下腰担心的问:“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谢阮没有回答他,低头仔细感受了一会,腹部那里却一直静悄悄的,再没有刚才那种突兀的抽动感。
  他松了口气,抬头看向面前人紧张担忧的神色,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什么时候动不好,偏偏在他犹豫要不要对迟漾彻底狠心时这样的时机,这难道也是一种血缘的感应吗。
  “我没事,赶紧收拾好出发吧。”
  谢阮轻轻摇头,这是他今天跟迟漾说的第一句话,嗓子轻缓带一点沙哑,不再像前两天那样刻意的冷漠疏离,透着他惯常的软糯温吞感。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此变得柔和轻松起来。
  这种氛围让迟漾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恍惚须臾,眼神瞬间被惊讶和喜悦填满,直起身,继续帮他穿衣服,羽绒服的拉链小心拉到下巴,又把后面的帽子也抬起来盖好。
  把谢阮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白皙的下半张小脸,确保一会出去一点冷风都吹不着。
  “走吧。”
  迟漾一手握着行李箱拉杆,另一只手摊开向上朝他伸过去。
  谢阮瞥了一眼,把手塞进羽绒服口袋里,默默从他身边走过。
  果然还是没那么容易,迟漾瞅着他圆润蓬松的背影,手指在鼻尖上摸摸。
  到楼下把行李都放到后备箱里,准备出发时,谢阮却注意到不远处停了辆出租车,很快车上便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简时年行动匆忙,刚下来就挥着手臂冲他打招呼,边往这边走边大声说:“谢阮,对不起,我来迟了!”
  谢阮这才想到昨天简时年是说过会来送他走,只是被迟漾那么一通折腾,他就把这事给完全抛到脑后了。
  谢阮把挡在脸上的围巾扯下来,看着面前有些气喘的简时年:“你不用特意跑过来的,今天上午没有课吗?”
  简时年摇摇头:“上午没有,这次你走后可能又要个把月才能见面了,也不过就是打趟车的功夫,不费事的。”
  说罢提起手中的纸袋,笑着说:“昨天出了那样的意外,糖葫芦都没吃上吧,我特意买了给你带过来,路上吃。”
  谢阮愣愣,抬头看着他,雪后的初阳照在他硬朗深邃的五官上,眉眼英俊帅气。
  他心中有些感动,把纸袋接过来,柔声说:“谢谢你,简时年。”
  简时年嘿嘿一笑,抬手挠一把头发:“干嘛突然这么正式,这有什么好谢的,怪矫情的。”
  不远处的迟漾望着他们说笑的一幕,冷硬的侧脸面无表情,眸色幽黑如墨。
  “那不是小时吗。”放好东西的谢明丽走过来,也看到了正在说话的谢阮跟简时年,语气惊讶:“时间这么赶,他还过来送我们,真是个好孩子。”
  迟漾表情微动,收敛了眸中的冷意,侧身看着她:“阿姨,他跟软软关系很好吗。”
  谢明丽点点头,声音带着感叹:“小时是个不错的孩子,这几个月如果不是他经常抽时间去b市看望软软,陪他开解心情,恐怕软软也没这么容易从前段时间糟糕的情绪中走出来。”
  迟漾用力握紧手掌,嗓音透着低哑:“这段时间,他经常去,找你们?”
  虽然知道不应该,甚至如谢明丽所说,他反而应该感谢简时年这几个月对谢阮的开导和关照,但想到这几个月是他取代了自己的位置陪伴谢阮,还有他甚至极有可能就是谢阮肚中孩子的父亲,迟漾内心就像被泼了一盆热油,烧得他浑身的骨头和五脏六腑都在灼热作痛,让他理智几乎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谢明丽哪里知道他此刻的复杂心境,一五一十的复述着她知道的事实:“也不算是经常,毕竟平时还是要好好读书上课的,但是一有空就会跑过来倒是真的,这段时间软软以前的朋友我一个没见到,就只有小时一个人,所以那会我就在想,在软软心里,他应该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
  谢明丽后面的话迟漾已经听不太进去了,脸色和眼神变得越来越黯淡,胸腔内某个位置也像被无数把锋利的刺刀在戳刺一般,疼得连呼吸都隐隐变得困难。
  似是有什么感应一般,正在说话的谢阮突然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谢明丽已经回了车里,只有迟漾一个人站在车前,黑色的长款外套勾勒出他瘦削挺拔的高大身躯,立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里,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孤独和悲凉。
  “昨天你突然不舒服去医院的原因就是他吧。”
  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谢阮疑惑回头的同时,被抓住手臂用力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霎时睁大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挣扎,简时年却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嘴唇贴在他耳边,压着嗓子:“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
  谢阮愣住,虽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还是慢慢冷静下来,仰着脸,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停止挣扎。
  简时年微松口气,放轻声音说:“昨天在医院我就发现你的情绪不对劲了,只是不想多说让你难过,谢阮,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走出来,你的心一直被困在过去,你出不来,我也进不去,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又会这样重逢,但如果是意外或偶然的话,或许真的是上天注定,你们两个的缘分还没有尽,那不妨就试着再去争取一次,最后一次为自己的幸福争取,如果用尽了一切办法,结果却还是不尽如意,那就回头看看我吧,我不介意你退而求其次,只要你能过得开心,好吗。”
  简时年说完这样长长的一段话,也不管谢阮有没有听进去,最后一次又用力狠狠抱紧他。
  谢阮直到被放开时人都还是懵的,抬起头神情无措地看着他。
  简时年看着他像小猫受到惊吓般亮晶晶的眼睛,心下柔软,但很快就把这份不该有的情愫及时扼住,收敛了眼神,又瞥向不远处脸色已经阴沉晦暗到极致,周身黑色的危险气息也快要满溢出来的迟漾,弯唇冷笑一声,又俯身贴到谢阮耳边:“看样子他不仅是个会伤你心的薄情混蛋,还是个爱吃醋的偏执狂,谢阮,好好保护自己,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联系我。”
  简时年就这么潇洒的走了,留下被他一番话震撼得迟迟回不了神的谢阮愣在原地许久。
  一直以为简时年是个大大咧咧的阳光男大,性格率直爽朗,心里有事从来不会藏着掖着,没想到他观察力竟然也这么细致,昨天在医院时谢阮觉得自己已经尽量不透露情绪,表现得不那么容易让人看出异常了,没想到却还是被他察觉出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还说出让自己再跟迟漾重新试一试的话。
  谢阮不明白简时年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他是最清楚这段时间自己在迟漾那里受到过怎样的伤害,又是怎么才挨过那黑暗的几个月,挣扎着走到现在的,所以为什么不劝阻他不要再继续跟迟漾纠缠在一起,用全部的勇气和努力远离他呢。
  还是说,在简时年这个旁观者看来,自己对迟漾的留恋,还有这次再见到他时的摇摆不定真的就如此明显吗……
  “怎么一直在这站着,风很大,小心着凉了。”
  身后传来的熟悉嗓音蓦地打断谢阮混乱震荡的思绪,他有些机械的转过身,目光怔然。
  迟漾站在风口,本来温柔的神色在看到他的脸时便立刻变了模样,瞳孔骤然染上焦色,双手慌乱捧起他的脸:“眼睛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哭了,怎么回事,身体又不舒服了吗?还是肚子又难受了?”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谢阮更加回不过神,努力睁大眼睛,想透过迟漾焦急的双眸看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他哭了吗?脸色也很难看吗?不然迟漾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