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谢阮坐在床上,胸口那里还在因为梦中的惊吓跳个不停,难受的皱皱眉头, 把手掌放上去用力压了压。
  下面的陶苏白看他坐在床上发呆, 仰头叫他:“谢阮你醒了, 我给你带了牛柳滑蛋饭,快下来趁热吃。”
  谢阮回神,拿起枕边的眼镜慢吞吞戴上。
  因为在梦里出了许多冷汗的原因, 睡衣黏在身上湿湿的不舒服, 他先去厕所冲了个热水澡, 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出来时突然听到陆霖在阳台上喊了一声。
  “下雪了!”
  这一嗓子把寝室里几个人都喊精神了, 陶苏白放下筷子就往外跑, 谢阮脖子上搭着毛巾, 脸颊上还有没擦干的晶莹水滴, 发丝微微湿润,也跟着抬头望向窗外。
  “真的哎,但太小了,得使劲盯才看得到。”
  陶苏白在外面说,还试着把手伸出去接。
  “预报确实说有雪,可能过会会更大点吧,话说,这是今年的初雪吧。”
  “是啊,现在还没到圣诞呢,今年的雪下得算早的。”
  听着其他几个人讨论下雪的话题,谢阮走回自己桌前,下意识把手机拿起来看了眼。
  没有消息。
  他微抿着唇,长长的睫毛无声垂下来。
  外面很冷,陶苏白过了刚开始的兴奋劲,看了没多大会就都进来了,还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谢阮点开那张照片,借着寝室投射出去的光线,依稀能看得到空中飘舞着的细碎雪花。
  谢阮退出群聊,目光落在置顶的聊天框上,手指在那个熟悉的头像上轻轻摩挲,不小心点了进去。
  他愣了愣,心脏仿佛也在这一刹那被什么勾了一下。
  犹豫了须臾,还是把群里那张照片转发过来。
  【谢阮:[图片]】
  【谢阮:下雪了】
  看着屏幕上发送成功的消息,谢阮的心情似乎也跟着慢慢放松下来,像被挪开了胸口堵着的一块巨石,有丝丝湿润的清风吹了进来,舒适畅快,从梦中延续下来的忐忑和担忧在此刻看来也显得如此多余。
  这是他第一次对迟漾主动表达思念和释放情绪。
  他想迟漾了。
  想见到他,想听到他的声音,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他跟迟漾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应该只是由迟漾一个人单方面主动维系,他也可以偶尔做主导的那个角色。
  一直以来谢阮都太怕内心的秘密和情感会暴露,不想也不敢太过接纳迟漾,更不用提主动向他靠近。
  但就在刚才,这种思维和想法突然就有了转变。
  不应该为还没有发生的事预支恐慌,他跟迟漾多年后重逢,这本来就是奇迹般的一件事,即使不能向着他期待的那种关系发展,但至少友谊是他们要一直维系下去的。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不敢像最初那样,很坚定直接的说出他可以随时从迟漾身边抽身退开这样的话。
  既然做不到,为什么不能变得坦然一些,趁现在一切都还维持在岁月静好的状态时,好好享受跟他能共处的时光呢。
  他的大脑在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时,微信也收到了迟漾的回复。
  【迟:真的下雪了吗?】
  【迟:那这是今年的初雪】
  【迟:软软是看到初雪就想到我了吗】
  【迟:怪巧的,我也刚想找你,你就先给我发消息了,这是不是软软第一次主动找我】
  看完最后一句话,谢阮的心好像被微弱的揪了一下,像有人在他面前捏碎了一颗柠檬,鼻头被顶得酸酸的。
  原来迟漾并不是全不在意的,他可能很多时候也像现在这样在等自己主动找他。
  【谢阮:一直在上课】
  【谢阮:你每次回家都会很忙,怕你没有时间】
  【谢阮:下次不会这样了】
  【迟:没有怪你的意思】
  【迟:就是随便感叹一下】
  【迟:别这么乖,会让我想欺负你】
  谢阮:……
  这人似乎总是有办法能让他在每次想要感性泛滥时又瞬间帮他踩下刹车。
  【谢阮:家里的事忙完了吗?】
  【迟:上午就都结束了,本来想直接回学校陪你的,但因为别的事又耽搁了】
  【谢阮:别的事?】
  【迟:早上起来有点头疼,发烧了】
  【迟:刚睡了一觉,才醒,所以才一直没时间找你聊天】
  谢阮愣愣,从椅子上一下坐直身体。
  【谢阮:怎么这么不注意,发烧严重吗?多少度?吃药了吗?】
  【迟:软软很担心我吗[笑]】
  【谢阮: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我当然会担心啊!】
  可能是被他严肃的文字和感叹号给惊到了,毕竟平日很少见到谢阮会有情绪这么大起伏的时候,迟漾再发消息过来时语气便正经了不少。
  【迟:没有多严重,软软不要急[摸头]】
  【谢阮:多少度】
  【迟:半小时前量的,38.5度】
  那也不算低了,谢阮眉头紧锁。
  【谢阮:吃药了吗?】
  【迟:本来不想吃的,打算睡一觉扛过去,但好像到现在都没退,我马上叫外送买点退烧药吧】
  【谢阮:外送?你不在家里吗?】
  【迟:没有,在思源路】
  谢阮越听心里越是着急,发着高烧,还一个人在思源路冷清的大房子里,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吗。
  【谢阮:我去看你】
  【迟:不用了,软软你别来】
  【谢阮:我去看你】
  发完这句话,谢阮直接锁了手机,起身去旁边的衣柜拿衣服。
  看他这么匆忙,陶苏白好奇问:“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外面很冷的,你要去哪啊?”
  谢阮在玄关换鞋,没有具体回答他:“如果明天上课前赶不回来,就帮我请个假。”
  虽然就去过一次思源路,但是迟漾之前发给过他地址,想让他偶尔过去玩玩,只不过谢阮觉得别扭,一次都没有去过罢了。
  打车去的路上迟漾给他打了两次电话,谢阮都故意没有接,他怕一接通听到的就是迟漾不让他去的话。
  中途雪就开始变大了,谢阮从车上下来,仰头看着路灯下飞洒的雪花,有几片落在脸颊上,冰凉湿润,但左胸口那里却在微微发烫,也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就有些明白了每次迟漾来找他时可能会有的心情。
  想念,愉悦,期待。
  只是他比迟漾又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情感。
  一份不能言说的隐晦的喜欢。
  到迟漾住的楼层时,谢阮又在门口做了一会的心理建设,才轻轻按了门铃。
  门铃响后的时间过得很难,谢阮耐心等着,看到门在眼前打开的瞬间,谢阮不自觉提了一下呼吸。
  迟漾站在门后,身形瘦削挺拔,穿着宽松的浅灰色圆领毛衣,锁骨平直深刻,很少看到他装扮这么随意的样子,有几分颓丧,带着些苍白的病态。
  谢阮看得呆了一会,回过神后立刻不好意思的半撇开视线:“迟漾,我来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迟漾并没有流露出分毫他想象中会有的反应,他看起来甚至有些冷漠。
  虽然在宿舍聊天时他的确跟自己说过不要来,但谢阮以为那只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这么晚了还跑一趟,以平时迟漾喜欢黏他的程度,是不可能真的不想让他来的。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难道真的是他的自作多情吗。
  迟漾依然只是静静站着,黑色的碎发凌乱垂着,半遮住漆黑的眉眼,表情隐没在玄关灯光打不到的阴影处,侧脸的轮廓冰冷沉默。
  谢阮热切的心情变得迷茫,又逐渐一点点冷却,就像此刻幽深的走廊里游荡着的令人唇齿生凉的彻骨寒意。
  不敢再看迟漾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垂下头,近乎是有些尴尬和仓促地扶了下镜框,将手中装着各种感冒和退烧药的塑料袋递过去:“这是我在药店买的药,盒子上标好了剂量和次数,你记得按时吃,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唔!”
  话没说完就被抓住手腕往前用力一拽,身体踉跄着跌到眼前宽阔的胸膛里,被迟漾紧紧抱住。
  谢阮睁大眼睛,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抱着他的那双手臂勒得很紧很疼,他听到自己的心脏霎时跳的很快,双手在慌乱中紧抓住他后背的衣服,仰起脸,镜片被白色的雾气模糊。
  “说了不让你来。”耳畔落下熟悉的低沉嗓音,像被磨过的粗纸,沙哑得厉害:“软软怎么这么不听话。”
  谢阮茫然怔神片刻,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体温和呼吸,鼻腔像吸入了被点燃的火硝,呛得胸口又辣又疼,情绪的开关被打开,委屈一股脑的涌出:“那你放开我,我现在就走。”
  “不要。”迟漾将他越抱越紧,像怕他真的会就此离开一样,声音略显急切:“傻瓜软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