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两句话足够贺铭猜到原委,时晏联络不上他,误以为他反悔了才故意晾着自己,他没解释手机是被催债电话和信息挤爆了,“今天我没看手机,不知道你约我。”
  下一刻他就把手机递过去:“要不要检查一下?虽然我不知道错过了什么,但是保证还是未读状态。”
  身后的窗户里吹进一缕风,细微的寒意让时晏冷静下来,贺铭过于坦率,倒显得他小气。那部手机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突然就从优势方变成了劣势方。
  贺铭站起来,把那部炸弹一样的手机放回口袋。因梧桐树影而变得斑驳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柑橘的气味变得明显。
  他倾身关好了那扇窗,而后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就靠在窗边,站在时晏身旁,低下头望着他,眼镜链微微摇晃,像一条触手可及的小小的银河。
  “有个人今天不太聪明,所以,原谅他吧。”
  风被隔绝在外,空气变得有些燥热。时晏抬起头,镜片后贺铭的眼睛里没有揶揄,清澈透亮,只映着他的脸。他很快移开目光,眼下的情景说不出来的别扭,他们又不是在谈恋爱。
  时安和傅行止站在拐角观察,小声地聊天。
  “行止哥,你醉了吗?”
  “快了。”
  “我是帮我哥找个理由借酒消愁,他却只想在酒桌上大杀四方。”
  “他也确实大杀四方了。”
  时安对于连累他喝酒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为时晏辩解:“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贺铭哥发火,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很能忍,很少说难听的话。”
  “虽然也很少说好听的话。”他心虚地补充,“但总之,他其实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确实很稳定。”时时刻刻都在冰点。
  现在两个人大概是聊起了工作,贺铭笑着说了句什么,时晏抬头看他,而后点点头,身体放松地陷进靠背里,画面看起来竟然称得上温馨。
  “贺铭哥真的很会缓解气氛。”
  “他压根没怎么发挥。”傅行止觉得今晚这两个人都很有意思,时晏难得放出一点情绪,贺铭则收着,不推不动,谨慎过头。
  “嗯……”他们挪动脚步往回走,时安身形摇晃,一晚上暗流涌动的游戏结束,无人伤亡,最没有心理压力的他喝得最多。
  他回到时晏身边,脑袋直往他肩膀的方向歪,“哥,我好像真的被你灌醉了。”
  “我可没灌你。”
  “那我怎么醉了……”时安的脑袋越来越沉,直勾勾就要栽下去。时晏却在这时候突然站起来,无情地任由他失去平衡,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傅行止和贺铭都盯着他,他佯装自然地去开窗,被贺铭拦住了。
  “喝了酒吹风,容易头痛。”
  他收回手,“那就回家吧。”
  不知道为什么,贺铭回想起时晏刚进酒吧、险些在楼梯上撞到时安,那时候时安快要跌倒,时晏也只是拎了一下他的衣领。和眼下的情景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他明明对弟弟宠得近乎溺爱,却又好像很嫌弃,完全不想碰到对方似的。
  “没关系,我就在这儿躺一会儿,你先回家吧。”时安用手背盖着眼睛:“我要坚守到最后一秒……”
  他指的是酒吧关门,时晏当真走了,招呼都没跟剩下两人打一个。刚还觉得气氛缓和了的傅行止莫名其妙地看着贺铭:“你到底搞没搞定?”
  “我有点事,先走了。”贺铭也不理他,匆匆出去了,留他在原地感叹今晚都吃错了什么药。
  “时总。”
  时晏坐进车里,关门的手停住,贺铭追上来,先是看了看车里那位总出“问题”的司机,是位慈眉善目的阿姨,阿姨体贴地把挡板升起来,他这才问时晏:
  “今晚的邀请还作数吗?”
  时晏的眉梢眼角扬着,呈一个令人心痒的弧度,他反问道:“我看起来像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不敢。”他的眼神和语气压迫感十足,贺铭却笑起来,一只手搭上尚未闭合的车门顶端,向前俯下身,以便离时晏更近一点,“只是觉得,我有义务让时总的心情好起来,所以请求一个补救的机会。”
  他弯腰的时候脊背也是笔直的,腰身利落地收进皮带,衬衫衣料下紧实的腹部轮廓隐约可见,西装裤包裹着的腿笔直修长。这具身体的线条其实非常漂亮,所以尽管他总一丝不苟地扣上正装的所有扣子,也不显得傻气或呆板。
  如果早知道他的“补救”方式,时晏绝不会色令智昏答应他。等他被按在贺铭家里的那张扶手椅上时,后悔已经晚了。
  观潮路9号的公寓离1%比较远,而贺铭家就在附近,在他的提议下,时晏弃车跟他步行过来,一进门就被客客气气地“请坐”。
  借着一盏落地灯的光,时晏看见那把绿色的扶手椅,泛着莹润光泽的柚木扶手把棉麻质地的宽大坐垫和椅背圈在中间,座深很深,会让上面的人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贺铭弯下腰问他,这椅子怎么样,他顺势扣住贺铭的下巴,漫不经心地说还不错,问他打算怎么补救。贺铭往旁边微微一歪头,从他掌心里脱离,别急,他说。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把袖扣解开,时晏皱着眉头说别脱,他应了句知道,将袖口往上卷了两节,露出骨节明显的手腕,时晏这才发现,他终日被衣袖覆着的左手上扣了一只白金手镯,钢链表带式样的设计,三排细窄链条上嵌满了细小钻石,有种和贺铭不符的高调。
  “现在可以开始了,不过需要时总配合一下。”他单膝跪在地毯上,仰起脸,镜片反着危险的光。
  别想,时晏起初是这么回复的,却还是被困在了那张椅子上。膝窝蹭着打磨圆润的木质边角,身下的坐垫慢慢湿了,他整个人仰面往后倒去,看着背后的餐厅区域,视野里天花板到了底部,餐桌吊灯垂下来的线变成了向上的,规则和秩序翻转,上位者变成下位者,跪在他身下的人掌控他。
  意识涣散的边缘,贺铭问他,对这样的补救还满意吗,一声嗯被无限拉长,支离破碎。腿在轻微打颤,他分不清是出于对男性身体的排斥还是过度的快意,椅子已经变得一片狼藉,而罪魁祸首声音轻柔地关怀他:
  “没力气了吗?”
  说话时的气息扑在他的敏感处,他听见贺铭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我只有一只手可以帮忙,但也够了,时总说对吗?”
  最后他两条腿内侧留下了不同的印记,左边的红痕稍粗,上面有细小的颗粒凹陷,是那只白金手镯,右边有一截明显的细斜线,是眼镜链留下的。
  贺铭的眼镜脏了,时晏往前坐好,颠倒的世界恢复正常,他把气息喘匀,居高临下地说,我帮你擦。贺铭说不用,慢慢站起来,他却直接捏住那副窄框眼镜的横梁,取了下来,眼镜链还挂着,勒住贺铭的后颈,贺铭被他牵着向前,双手压住被时晏汗湿的扶手,撑在他上方。
  时晏把镜片在他身后的靠背上随意蹭干净,一字一顿地问他,是不是想死。
  空气里还弥漫着暧昧的气味,他的额发散乱,脸上的红潮仍未完全褪去,但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贺铭仍旧被他手里自己的眼镜链束缚着,“眼下更适合想点别的。”他说。他把头埋得更低,金属链条不再勒着他,松开一段垂下去,落在他脊柱上,他轻轻吻了一下时晏。
  在场面变得血腥之前,贺铭从他手里拿过眼镜,顺便和他拉开距离。
  “我去给你找身睡衣。”
  卧室门开着,他打开衣柜,时晏跟了进来,一股幽微的香气从深处钻出来,是温润细腻的柑橘香。时晏找到了他身上那股味道的来源,原来是衣柜里挂的香包。
  他暂时放下杀生的念头:“我以为你不喜欢香味。”
  “这件没穿过,可以吗?”贺铭指着一件深蓝色棉质睡衣,时晏点头后把它从衣架上取下来,“确实不怎么用,有些香味落在不喜欢的人鼻子里也算异味,怕搅到别人。”
  他的车里和家里确实都没有任何香氛,也不用香水。时晏还在看挂在衣架两边的小小香包,贺铭察觉:“这个啊。”
  “这个是防止衣服上有味道。”
  “味道?”时晏不解。
  “潮湿、阴暗的地方会在身上留下味道。”贺铭取出一条新的浴巾,“我很害怕那种气味。”
  “去洗澡吧。”他把睡衣和浴巾一起递给时晏。
  时晏洗完换贺铭进去,他擦干净头发,这才来得及仔细打量这间房子。贺铭住的地方出乎时晏意料,地段很好,但环境实在不敢恭维,透过属于90年代的四方小窗能看到,小区内每栋楼都有一张饱经岁月风霜的脸,斑驳的外墙配上不平整的水泥路面,和一条马路之隔的繁华商圈仿佛两个世界。
  装修也很简单,精简的家具使这间一室一厅的房子都显得宽敞,玻璃、地板、胡桃木桌面……一切看得见的地方都泛着洁净的光。卧室的东西比客厅显得多一些,是他在床边塞了一张书桌的缘故,那只白金手镯静静搁在桌面上,流光溢彩的,和这间房里的其他东西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