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周见山很捧场地摇头表示不知道,并用亮堂堂的眼睛望着他期盼获得答案。陈诩的心情变得和面前好吃的三鲜面一样好,虽然本来也不差。
  “中午又下了一场大雪,白铲了。”陈诩说,“后来路政往路面上撒盐,好是好些了,不过公交还是停了好几天。”
  【也许今年不会下那么大。】周见山“说”。
  “谁知道呢,”陈诩夹了根泡辣椒,“不行到时候你就请假,不差那几天的。”
  他谨慎咬了口。刚入嘴时神色如常,然而刚要有咀嚼的动作,就立刻捂嘴朝桌上吐。
  脸涨红,倒不是他夸张,从小到大陈诩都这样,刘一舟说他这像过敏。
  但身上也不会起红疹子之类,就只是吃了难受,有时候跟喘不上气来一样。周见山起身去柜台,回来时给他递了瓶刚拧开盖的牛奶。
  陈诩接过,一口气喝了半瓶,“卧槽,”眼睛咳得有点红,缓过来了,“这么辣。”
  “不吃了,”他把盖子拧回去,拿纸巾擦额头,“吃不了,”陈诩说,“以后也不吃了。”
  两人拿着手机钥匙拉开门,陈诩在前,周见山跟在后头又关上门。
  喧嚣声被隔绝在了玻璃推拉门以内,外面是风的声音。陈诩戴上兜帽,转头:“你帽子呢?”
  周见山伸手戴上,在遮了一小半脸的帽檐底下笑。
  “挺有眼力见,”陈诩哼了声,语调又挺轻快,“知道自己延伸了。”
  周见山贴过来,无声地嘿嘿笑,朝陈诩的肩膀那轻轻撞一下。两人穿得鼓鼓囊囊,陈诩手插进口袋,沉肩,卯足了劲撞回去。
  哑巴通常是撞不动的,浑身都是力气。陈诩素质不是很好,容易急眼,急眼前会蹙眉,不理人,再急眼一点就要骂人了。这种时候周见山便像是被抽去了骨头,好若一下子被陈诩撞飞出去,很拙劣地踉跄一下。
  然后人一路踉跄到肉夹馍店门口,摸下鼻子。
  站定不动了。陈诩骂骂咧咧地过来,看了眼老板,然后收声,低头掏手机:“老板,要个肥瘦一半一半的,不要青椒。”
  回去路上等红绿灯时就一人一口地吃那个饼。陈诩吃得不多,一碗面基本足够饱,顶多吃两三口的肉。绿灯亮,剩下的饼周见山会几大口给嚼着全塞进嘴里,塑料袋捏在手里,并排过马路。
  车灯照在两个高高的年轻男人身上,一个比另个高出那么半个头。身上穿着同款的长袄子,戴着兜帽。肩宽腿直,挺有范。
  然而仔细一看,俩都跟仓鼠似的,帽子下是张窄脸,鼻梁这么侧着一照,又挺又直。然而嘴里满满的不知道塞了些什么,都太阳穴一鼓一鼓地在嚼。
  陈诩网购了几件厚毛衣,又买了个双人电热毯。
  电热毯给周见山用,因为那边的床大。然而周见山并没有睡上几次。
  通常都是到他这边跟他挤那张紧巴巴的小铁架子床,如果平躺着伸长腿,身下的热乎劲顶多只到小腿那儿。
  从腿肚到脚都是一片冰凉。
  于是床小在这种时候又发挥了独特的优点,翻个身都嫌挤的宽度,人必须也贴在一块睡。陈诩从被子底下瓮声瓮气骂:“房子白租了。”
  周见山也不吭声,朝内侧再挪一挪,不一会身边的那团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凑过来,举个手机给他看:“黑色还是海蓝色?不然白色呢?”
  手机屏是男士羊毛衫,陈诩买东西也嫌烦,看中一件差不多的就买两件同款不同色的,所以慢慢的除了颜色不同,与尺码相差一到两个码,二人的衣服开始重叠。
  他又要发工资了。这个月应该比上个月要多,也许能发到四千。
  陈诩的紫皮小账本上又能够添上一笔数字,周见山躺在那儿,看陈诩的手指在购物软件上滑上滑下,不一会又递给他看。
  “嗳,”陈诩说,“买点西瓜种子呗,我去问丽丽姐征一小片地,咱俩明年种西瓜吃。”
  周见山点头点头,大概觉得点头不够,又“说”:好。
  “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出来,”陈诩的头又转回去,“哎哟卧槽,还有卖西伯利亚的空气,这谁会买啊?真是什么都有人卖。”
  周见山听着哥絮絮叨叨,抬身子关灯。陈诩打个哈欠,给手机充上电,“是困了,”声音里带着方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倦意,伸手拽掉脑袋后的皮筋,头发散落开,“睡吧。”
  “晚安。”陈诩说。
  晚安。周见山在心里说。
  第56章 煤块
  下雪的前一天陈诩翻箱倒柜地把之前买的羊毛袜拿出来。
  周见山上班前穿上厚袜子, 再套上他们先前从商城里买的皮靴,十分暖和。出租屋的墙壁不算厚,寒意会从外顺着砖石的缝隙冒进来。
  谁也没有提再买床毯子的事, 好像没有必要。日子恢复到了先前的样子,陈诩不再熬夜,睡眠也出奇地一并好起来。不再频繁做梦,偶尔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醒来,有些冷。
  闭着眼睛往哑巴那边挤挤, 在热乎气里重新睡去。后来才发现其实是窗户太薄, 两个活人呼吸产生的热量尚不够去对抗那面窗。
  许丽丽说:“你搬去俩人住一块呗,反正快到年底了,明年别续了,多浪费啊。”
  晚上关上门, 周见山时不时朝他身上看,陈诩知道哑巴也这么想。毕竟那边什么都有,非蜷在这边这小房子干嘛呀。
  陈诩有点犹豫。如果搬去那边, 那吃住的费用就真的都是在哑巴承担了,自己就算找工作也得到年后, 况且他还恶狠狠地收了人两千七百块。
  一天不搬去,一天就还能蒙上脑袋骗骗自己。每年的一月中旬小蒋来收房租,这么算算自己这边还能再住一小段时间。
  到时候再说吧。
  小城在南北交界的地带, 暖气片并不普及,加上没有空调,在房里待一天, 人从早到晚都是手脚冰凉。周见山那边的房子也差不多,老房子都这样。
  下了雪后天地一片白,气温骤降。银装素裹, 屋檐天台上沙沙地白。空气变得冷冽又清澈,变成了把锐利的新刀子,喇脸喇嗓子,但又干净得叫人想要朝肺里深深地灌一口。
  陈诩坏心眼地攥了把雪,趁周见山不注意朝人头顶扔,哑巴缩脖子,甩头。陈诩在后边笑,嘿嘿哈哈,许丽丽在楼上看见了:“你就欺负你弟吧,看人脾气好,老实。”
  陈诩说我哪有。想了想又说:“他才不老实。”
  “咔喳。”许丽丽对着雪白的小院拍了张照片,“真冻手。”许丽丽收手机,“不冷啊?我看着都打怵,这雪要下好几天呢。”
  周见山弯腰把脑袋递过来,陈诩抬手掸了掸上面的雪花,绕到耳朵那捏捏。
  “冷,”手里的耳朵温热,他邀请,“来玩,姐。”
  许丽丽说我可不去,搞不懂你们年轻人。
  陈诩眼一瞥,哑巴的手里握着一小把雪,见他发现了立刻一个抬手,作势要扔他。
  他连忙转身往家跑,右腿有点滞,喊许丽丽:“你看,你看——”
  然而那冰凉的雪并没落在自己的头顶。陈诩停住,回头看,周见山立在一片白的天地里,手中残存的雪被体温不断融化成水,顺着指缝流下去。
  啪嗒嗒地滴。陈诩看着人,那人又看着他。
  眼睛含着笑意,安静地笑着。许丽丽于是又说:“哎哟,还舍不得砸你,要是我高低得搓个大的。”
  好运气。今年的雪虽然依旧大,但没有大到影响交通的地步。
  周见山每天依旧能够乘坐公交上下班。两人依旧挤在陈诩那间小床上,陈诩开始很早醒来,哪怕哑巴起床时已经足够轻手轻脚。
  “有坡的地方不要走,会滑,”陈诩躺那睡眼惺忪,“别急着走那么快,家里有吃的,我没那么饿。”
  周见山坐小凳上穿鞋,判给哑巴的小凳这些天跟着哑巴走读,周见山睡这边时就一起带来。
  陈诩又问:“听没听见?新闻上前两天还有个摔到尾椎骨住院的。”
  说到这他呸两声,打个哈欠:“反正你小心点。”
  小凳上的人穿好了,进卫生间洗手,然后出来,不急着出门,先把手撑在床上,俯身看他。
  陈诩朝后缩,“干嘛?”他立刻猜到对方想干什么“……别,咱不来那套,太腻歪了,我——”
  话没说完他下意识闭眼,哑巴在他额头上亲了口。陈诩慢慢睁开眼,周见山耐心等待着,之后才“说”:我知道。
  周见山出门上班,白天陈诩不再窝在那人造革的沙发里玩手机。是真冷啊。
  除了吃喝拉撒基本不离开被窝,开着电热毯哪也不去。不过尽管房间里冷,但外头更冷。在所有能容纳他的地方中,应该没有比这间似乎拥挤但又空荡的小屋要更温暖的地方了。
  没两天周见山从大房子那边的床下拖出来个能够烧热水的小火炉。陈诩眉毛一挑,挺高兴。两人蹲那研究,陈诩拿手机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