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陈诩嘿嘿笑两声,摆手:“拜拜,我要洗找了。”
  “等一下,”许丽丽下楼了,手里拿着东西。看着挺沉,还差点掉,“说一定赔。”
  陈诩站直了,拍胸脯:“一定赔。”
  许丽丽才递给他:“你跟你弟一人一瓶。”
  “好喝的牛奶,”陈诩低头看,两瓶特仑/苏,“没过期吧?”
  “滚蛋。我刚拆的一箱,不要还回来。”
  “要要要,谢谢姐。”
  许丽丽此时卸完了妆,脸上贴着张面膜,上下搓手背:“你俩睡一张床啊?”
  “啊。”陈诩回头看了眼,“睡沙发得热死人吧,这天。”
  许丽丽探头朝里看:“床就那么大点,能睡下两人吗?”
  “我打地铺,”陈诩瞎扯,“叫他睡床。”
  “当哥的就这样,”许丽丽把脸上多的精华往脖子上抹,上楼了,“好好干,以后赚钱搬大房子去。”
  铁架梯发出咯吱声响,人没在二楼停,上三楼看菜苗去了。
  “哪敢想,我的姐,”陈诩把衣杆靠墙,声音大了点,“你弟我不是赚大钱的料,饿不死就行了。”
  “你得想,“声音从天台飘下来,“日子长呢,好事儿就得多想,想了才能来。”
  陈诩笑两声:“行,那我多想想。”
  菜苗长得挺好,许丽丽回二楼了。
  陈诩刚准备进屋,听楼上喊:“嗳。”
  他抬头:“咋了?”
  “你把电视机卖了?”许丽丽从半人高的铁栏杆那探出身子。
  脸上煞白,走廊又没灯,身后的屋里透出点背光,看上去很吓人。
  陈诩朝后摸了几下摸到墙:“姐,你这眼神,当年没进公安系统真是可惜了。”
  “别跟我贫。是坏了?”
  “也不是,”他语气寻常,“就不想看了呗。”
  “稀罕事。”许丽丽说,“明早你买水瓶,顺路正好帮我从市场带点菜。不叫你白跑腿,钱回来给你,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两人又闲扯几句。陈诩进屋时周见山刚装了壶水,正蹲着往插座上放。
  陈诩把牛奶放茶几上:“拿一瓶喝去。”
  周见山摁好开关,回头起身,陈诩人已拎着衣服进卫生间了。
  他往那扇毛玻璃门上看了眼。
  出租屋条件有限,多年前的老式装潢——什么都是旧的。
  就连最应该维护隐私的卫生间门,主体都只是一面并不算厚的毛玻璃。
  白色边框发黄,锁扣边的门板里还有用黑色记号笔写下的半截数字,大概是建材编码之类。
  房东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便宜。
  正面是些过时的花纹,其间遍布数条长短不一的裂痕,那团模糊的人影被断痕切割成破碎的几块。
  不一会,玻璃被白色雾气氤氲着所笼罩覆盖。
  周见山觉得自己的感官似乎也被雾气一并模糊了。流水溅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耳畔异常清晰。
  远方一声狗吠。周见山收回视线。
  他将电风扇掰向自己,听那吱呀呀的扇叶将水声打散。
  陈诩在小院跟许丽丽说话时倒像个人样,洗完澡出来后,看上去又是反应迟钝的醉态。
  周见山看出他状态不是很好,倒杯热水放凉了会,端给他。陈诩喝了几口,嫌烫嘴,往床上爬。
  竹席被人擦过,很干爽,陈诩感觉舒服些了。
  旁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床朝下一沉。
  反应迟钝,状态不好,舒服了些的陈诩闭着眼。
  他抬腿,预判般动作精准地,将跟着爬上来的周见山一脚踹了下去。
  这一脚力气挺大,周见山有点懵,坐在地上看他。
  “你打地铺,”陈诩说,“我今晚要一个人睡。”
  周见山还是看他,似乎有点失落。
  他早说这哑巴看上去不那么老实。眼尾一垂嘴角一压,会扮可怜得很。
  陈诩躺回去:“看我没用,这是我的床。”
  想了想他说:“柜子里有竹席,去铺。”
  周见山坐那,床上又扔下来个枕头,陈诩催促:“快点,我要关灯了。”
  空气中有股若隐若现的沐浴露香气,热带水果味,刚刚趴在一块时闻起来更明显。
  总体像橙子,里头似乎又有西柚跟凤梨。
  陈诩之前从超市随手拿的一瓶,黄标打折款,还送个牙刷。
  这会闻着淡了些,但又不是完全没有,一会冒出来顺着鼻尖勾一下,再很快消失。
  周见山轻轻吸了下鼻子。
  装什么装,陈诩背过身。
  哑巴今晚真的没有再上床。
  关灯后陈诩并没有立刻睡着。明明困得不行,真躺下要睡了,浓厚的睡意又突然一点点消散。
  他闭着眼,在一片混沌的思维里将时间线朝前反复倒退。
  然后失败。
  陈诩发现自己完全缺失了回家的那段记忆,死活想不起来。
  他感觉自己上一秒还在跟刘一舟喝着酒瞎吹呢,哑巴在自己旁边低头剥花生,剥好的往他盘里放。
  给了他就吃,然后他跟刘一舟碰杯。
  刘一舟喝大了开始诉说自己的爱情史,说兄弟这么多年了没谈是不是那方面不行?陈诩说你特么滚犊子小心我把啤酒瓶塞你嘴里。
  下一秒,自己就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上惊醒了。陈诩一晚上冲了五次马桶,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断片了什么。
  算了,不重要。
  自己好胳膊好腿地回家了,这就足够了。
  他摇摇脑袋。不想了,睡吧。
  “那是喝醉了,懂么?!平时不这样,是喝醉了才会这样!”耳边突然走马灯似的蹦出来一句。
  才会哪样?这句话没头没脑。
  但陈诩还是在黑暗里慢慢睁开了眼。
  身上哗啦冒出汗来,他有点口干舌燥。
  自己今晚绝对是干了些什么事,最要命的是这事他想不起来,也问不着。
  把哑巴杀了灭口吧。
  灭口吧。
  灭口吧。
  …
  哑巴……哑巴说不了话,不杀也不是不行…
  陈诩脑海里像女巫熬的一锅大浓汤,咕嘟嘟冒着阴暗大泡。很快锅下没柴火了,之后整口锅也消失了,在陈诩大发善心决定赦免哑巴后,他睡着了。
  但睡得不是很好,期间似乎做了几个零碎的梦,混乱、基调很暗。
  一盏昏黄的吊灯在眼前晃来晃去,天旋地转。
  再多的记不得了。陈诩醒来时周身一片漆黑。
  房间里静悄悄,偶尔飞过一只蚊子,嗡嗡叫着让人心烦。他往腿上拍了几巴掌。
  “啪!”这声脆响后,除了自己的呼吸,再听不见其他。
  陈诩贴墙,很费劲地翻了个身。手往旁边一搭。
  空的,没人。
  他这才想起来哑巴今晚打地铺了,周见山今晚没和他挤床。
  陈诩躺了会,慢慢摊开四肢。他滚到左边,又滚到右边,再抬腿将脚翘到墙上。
  从前怎么没觉得这床这样大呢?
  唯一不足是家里门口纱帘的吸铁石前些天掉了,陈诩一直没更换。
  一关灯躲在阴暗处的蚊子便钻了出来。
  身上被咬了好几口,他坐起来,用手机屏保的光去照腿,伸手抓。
  抓出几条红痕。陈诩抹了点花露水,熄屏躺回去。
  没用,还是痒。蚊子在耳边若有若无地飞来飞去。
  睡不着,根本没法睡。陈诩睁眼看了会黑洞洞天花板,想起茶几下面有前几天买的一盘蚊香。
  应该还剩一半。
  陈诩打开手机电筒,从床上坐起来。
  周见山今晚睡得倒挺老实,没什么动静,前几天总会把胳膊朝他脑袋后搭过来。
  也不知道有意无意。
  然后陈诩蹙眉,再拎起那条结实的胳膊扔回去:“你占太多地方了!”
  手机朝地上一照。
  空的,只有个孤零零的枕头。
  没有人。
  陈诩坐那看了几秒。
  周见山不见了。
  第9章 天台
  小院没开灯,只有稀薄的月光照下来,落在铁梯扶手上。
  陈诩站在漆黑的院子里。夏季天亮得早,他推测现在大概只有凌晨三四点。
  大门没落锁,五分钟前陈诩轻声开门朝外看了眼,没人,老巷中只有昏黄的路灯。
  正常,大半夜有人才奇怪,有鬼倒是正常。
  他也没看见鬼。陈诩在门槛那站了会,微风吹在他脸上,巷中空空荡荡。现在人站在小院里,依旧有风往他脸上轻柔柔地拂。
  月色挺好。陈诩有点想来根烟。
  口袋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晚上已扔进垃圾车的空烟盒。早知道出门前就应该先去趟小卖部。
  四周寂静,他就这样站着。
  不是,这就走了?
  不让睡床生气了?
  连声招呼都不打。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