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到小院门口,周见山弯腰把行李放下去。
  “钥匙对不上眼啊,”许丽丽塞半天才拧开门,“咱们这门口太黑了,后面那路灯压根照不着,得安个灯才行。明天我来联系小蒋。”
  小蒋是他们房东,家里早年做生意发了财,现在在大城市发展,不常回来。
  人有点势利眼,不是很好说话。
  但一物降一物。许丽丽年轻时跟他爹好过,他有点怕许丽丽。
  门开后周见山弯腰搬行李往院里走,陈诩在门口等着,听许丽丽的声音由近到远,从低变高。
  “我也没装多少东西,怎么就这么沉呢,”二楼灯亮了,“还是年轻人有劲,都不带喘气的——”
  陈诩笑了声。
  晚上巷子里吸风,这会就有微风徐徐吹,热虽然还是热,但舒服多了。
  “我水瓶怎么碎了,”楼上尖叫一声,“哎哟流一家水啊。”
  陈诩耸肩。下一秒尖锐的怒吼从窗户那朝他劈来:“陈诩!!你扔的鞋!”
  周见山很快下来了。
  在门口没看到人,一楼灯黑着,出了巷口才看见一道清瘦的黑影蹲那抽烟。
  后脑勺下边捆着根皮筋,扎了个小揪,松垮垮的。
  陈诩听见脚步声,回头:“来了?”
  周见山笑笑。
  他站起身,拍拍发麻的腿,见对方看他指尖捏着的烟,“哦”了声。
  “想试试?”陈诩瘪腮吸了一口,偏过头。
  再从唇里吐出去,头发掉了几根搭在眼尾。周见山光是站那看着。
  陈诩单手抠开盒盖,举起来,“空了。”他笑了声,丢进一旁气味不好的垃圾车,“别学,不是好东西,不好戒。”
  周见山倒没有真的想学,他看着路灯下陈诩利落的侧脸。
  烟雾缱绻着从那两片唇缝一丝丝冒出来,嘴角和着白烟朝上扬,看起来心情不错:“走着?吃什么,咱逛逛吧。”
  这是陈诩第一次对着周见山笑。
  以至于周见山人还没反应过来,腿已经跟着背影后那一颤一颤的小揪走了。
  街上热热闹闹,两人并排走,周见山看了眼陈诩插进裤兜的手。
  “嘴那儿疼吗?”陈诩问。周围很是吵闹,几个孩子追逐打闹,差点撞到二人身上。
  周见山摇了摇头。他走外侧,伸手挡了下。
  手心朝内,陈诩没说话。前面是个药店,脚步停了,陈诩说:“等下。”
  鼻尖是浓厚的药味,周见山不太喜欢。陈诩拿了瓶碘伏,问店员棉签棒在哪。
  “这边,底下那都是。”陈诩跟着去了。
  他站那看,后面过来一男人,估计把他当成店员了,问:“川贝枇杷露在哪?”
  周见山没动。
  男人闲聊:“晚上真是热啊,估计还得下雨,天气多变孩子就爱咳嗽。”
  沉默。
  男人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抬腿朝里去。
  陈诩很快出来付款,从柜台前又拿了盒创口贴。
  周见山看那几根细长手指在屏幕上戳了两下。“走,”陈诩收手机,“跟哥走。”
  两人出了门,路边是一排绿化带,再往外就是非机动车道,一会过去辆电动车。
  边走,陈诩边从塑料袋里掏东西:“喏。”
  一瓶碘伏。周见山接过去,不一会又递来袋棉签棒:“自己弄。”
  他低头拧盖子,拿棉签棒沾了点,往自己嘴角送。
  力用得大,一棍子杵到伤口处。周见山蹙眉,呼吸重,一顿。
  “笨死得了,”棉签被拿走,陈诩抬手,“脸,过来点,怎么上个药都上不好?”
  好近。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嘴那,周见山盯着那两扇长睫。
  “你眼睛怎么了?”陈诩把棉签和创口贴包装揉成一团,狐疑,“落虫子了?眨那么快。”
  周见山摇头,目光躲闪。
  过条马路,又走了半条街,陈诩在一家烧烤店门口停了。
  两间铺面,门口摆一圈白色的塑料桌椅,不远处是几架烤炉,师傅热情如火地正在烤。
  “刘一舟!”陈诩喊,“你爸我大驾光临,速来迎接。”
  很快店里就应了声:“孙子!”
  老板刘一舟是陈诩的初中同学,高考没考好,那会生了场病,索性没复读。
  在家养了两年病好了后,家里现成的门面,想来想去就开了家烧烤店。
  卖吃的,只要口味好,在哪都走得通。
  陈诩拉周见山胳膊:“走,选菜去。”
  烧烤店靠墙摆了几个大冰柜,陈诩递给周见山个铁盘子:“想吃啥拿啥,今晚你诩哥掏钱。”
  刘一舟从里间出来了。戴眼镜,书生气模样,说话温声细语的,看起来脾气很好。
  “我弟,”陈诩低头看周见山的盘子,“就吃这点?再拿俩鸡翅。”
  周见山站冰柜前拿菜。“嚯,小帅哥,”刘一舟看完周见山看陈诩,“嚯,稀客,忙什么呢见不着人影的?”
  “还能忙什么,”陈诩又拿了几串面筋,“活着呗。”
  “约你都约不出来,”刘一舟推眼镜,“微信也不回,什么意思啊,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我不同意。”
  “滚滚滚,”陈诩笑,“没约我不也来了么。”
  “算你识相,再玩一次失踪我就开挖掘机去你家撅人了。”刘一舟端茶杯喝了口茶。
  “巷子窄你开不进去。”
  “你别管,我肯定进得去。”
  过了会,刘一舟才状若随意地说:“我上个月看到王景辉了。”
  陈诩没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弯腰在冰柜那看,拉开下面的门,拿了两把肉串。
  “喝多了路过,问我你现在住哪,腿好了没,我没跟他说。”刘一舟说,“这种人不讲义气,当年要不是——”
  “羊肉吃么?”他转头问周见山。周见山点头,他把串放到铁盘上。
  “今早上现拉来的肉,牛肉也好吃,旁边就是,”刘一舟拉椅子坐下,朝里喊,“赵姨——拿一箱啤酒,要冰的。”
  里间有人应声。陈诩把周见山手里的盘子接过去,下巴往身后点:“去坐。”
  盘子端给厨房,陈诩掏手机,扫码后低头。
  “别装,”刘一舟从包厢门那探头,“你跟爹假客气?”
  “不客气,”陈诩收起手机,“儿子挺孝顺。”
  “怎么跟爸爸说话呢。”刘一舟扔过来瓶椰汁,又给周见山一瓶,“弟弟喝椰汁。”
  周见山没贴着刘一舟坐,中间给陈诩留了个空位。
  陈诩坐下,拧开盖子一口气喝了半瓶:“爽。”
  刘一舟歪头看他:“你脸怎么了?”
  “刮了。”
  “哦,”刘一舟头更歪了,“你弟嘴又怎么了?”
  陈诩看了周见山一眼,随口:“撞的吧。”
  刘一舟伸出两根食指,慢慢靠近,之后咣地一下对到一起。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弟用嘴撞到你的脸,之后牙刮了那么一下。”刘一舟分析。
  “你有病是吧?”
  刘一舟笑声很欠。服务员小伙推门来送烧烤,闻起来香喷喷。
  二人天南海北地吹了会,从当时的老师聊到当时的同学,一圈都聊完了,就是没再聊到那个什么王景辉。
  周见山有点失望。
  “不错啊,宝马都开上了,”陈诩低头,手在铁盘里挑,“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国庆。酒店都订好了,”刘一舟酒精上脸,整个人红透了,“每次同学聚会你都有事,我结婚你得来啊兄弟,当伴郎。”
  对比起来陈诩看上去好得多,脸不红,光耳朵跟脖子红。
  “去,肯定得去,“陈诩摆手,“但是当伴郎就算了,我不合适。”
  周见山看身侧那个红耳朵,低头见盘里多了两串面筋,陈诩收回手:“尝尝,比小吃摊的好吃。”
  “怎么不合适?怕伴娘看上你?”
  刘一舟打趣:“咱们班那会长得最帅的就是你了,不对,那还是得比我差点。”
  “让给你让给你。”陈诩吃了粒水煮花生,红皮,“甜滋滋的,用什么煮的。”
  “怎么叫让?全凭实力好不好——就放了点盐,”刘一舟说,“你又不能吃辣。临走带点回去,赵姨特意煮的。”
  陈诩摆手。“你留着吃吧,”他说,“我那没冰箱,回去放不了,坏了可惜。”
  周见山默默闷头吃,也剥了几粒花生,不知道在没在听。
  “兄弟,”刘一舟醉得挺厉害,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了,“我这心里堵得慌,每次一联系不上你,我就害怕你知道吗。”
  陈诩看上去没什么表情,淡淡的,盘子旁边一堆黄色花生壳。
  周见山盯着酒瓶上的那几根手指看,指尖被酒精冲得发粉。陈诩喝不少了。
  “别给我整这煽情的,”陈诩说,“你特么拍电视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