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打圆场的意图。
  如果换个人,秦宴安大概会一点面子不给的直接反驳,但这个人是沈倾时,所以秦宴安不会表现的尖锐。
  他默许沈倾时接近小优,默许沈倾时的意思。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熟悉的无力感再度涌上心头。
  陈随遇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他觉得很累。
  也有种鼻尖酸酸的,想要落泪的冲动。
  但是他不想要在沈倾时面前这么难堪,所以他低头问小优:“爸爸现在要去上班,你是想要去幼儿园,还是想要跟爸爸一起去?”
  小优皱着鼻子很是艰难,抉择了一会儿,“我想跟爸爸一起去上班。”
  “好。”
  陈随遇马上给她裹上大衣,带好小优的出行用品,便跟还在饭桌前坐着的两个人打招呼道:“我急着去上班,先带小优走了。”
  秦宴安似乎没想到,陈随遇会突然间决定带小优去上班,连忙追上去。
  “小遇,怎么突然要带小优去工作?她陪着你不太方便吧。”
  陈随遇跟秦宴安结婚七年,其实也有点搞不懂秦宴安的。
  他们两个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什么事情都做过了,甚至连孩子都有,可他到现在都猜不透,秦宴安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像这样的问题需要问吗?需要产生这种疑惑吗?
  就算他不说,难道秦宴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吗?!
  还是说秦宴安就喜欢这样自欺欺人?就觉得自己跟沈倾时,恰好维持着“最熟悉的好朋友”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关系,就不会给伴侣,给孩子,带来任何的伤害呢?!
  像秦宴安这么聪明的人,原来也会做这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事情吗?
  陈随遇不明白。
  从前他会试图理解秦宴安,尽可能的想要两个人的心更亲近一些。
  但现在,陈随遇已经觉得没必要了。
  “只是我希望小优能陪着我。”
  “怎么突然这么说?是工作不开心吗,还是谁让你受委屈了?快跟我说说。”
  听陈随遇这样说,秦宴安像是突然间有些着急一般,马上握住了他的手。
  男人语气里的紧张和关切并不是作伪。
  但是。
  但是陈随遇仍旧没有办法,独自修复好心里的伤口。
  “没有,”他语气坚定的说道,“没有人让我受委屈,我也没有不开心。”
  秦宴安大概是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张张嘴似乎想要说点儿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过了好久,他才说道:“那好吧,小遇,如果你想让小优陪你一起工作也可以,但如果工作上真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没有什么事情是我解决不了的。”
  “嗯。”
  陈随遇点头应下。
  司机已经等在门口,他抱着小优上了车。
  汽车缓缓启动,小优搂着陈随遇的脖子,小声问道:“爸爸,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陈随遇愣了一下,勉强挤出个笑容来,“爸爸没有不开心,小优呢,小优有没有不开心?”
  小优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爸爸,是有一点点,但只有一点点。”
  “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不喜欢新来的叔叔,可是爸爸非要说他是爸爸很好很好的朋友,让我一定要喜欢叔叔。”
  小优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确实香香的,可能我小的时候真的抱过我,但是只要他出现爸爸就没有笑容了。爸爸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
  陈随遇勉强挤出来的那一丝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他还以为自己演技超群,能够骗得过所有人,所以秦宴安发现不了他的情绪低落。
  可是实际上,连小优这个只有几岁的小孩子,都能够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
  秦宴安或许不是不知道,而是在装傻。
  他结了婚,没有什么可以靠近沈倾时的身份,所以难得找到一个理由,自然要紧紧的抓住。
  而在这个时候,他已经遗忘了所有的事。
  哪怕他能够意识到,自己的伴侣会因为沈倾时的出现而情绪低落,他又会装作对一切都毫无觉察。
  陈随遇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不知道,是自己好笑,还是秦宴安好笑。
  又或许他们两个同样好笑。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而他们的悲剧就是,不断的延续了这些错误,以至于到了现在无法修正,而心里又觉得后悔。
  或许他们都不应该一错再错下去了。
  陈随遇觉得自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轻轻的,在小优耳边问道:“小优,如果我跟你大爸爸分开,以后不在一起生活了的话,你更想要跟谁在一起呢?”
  小优听到这个问题,纠结的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了,她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复杂的问题。
  如果说秦家的那些长辈,总是会喜欢问她更喜欢大爸爸还是小爸爸,她可以十分自豪的说都喜欢。
  而现在,这样的问题,好像并不能够用“都选”来回答。
  “跟谁生活在一起”,好像是需要很慎重考虑之后,才能做出来的决定。
  第7章 那个念头
  一直到下班回家,陈随遇都没有再对小优,提起来过有关于早上的那个问题。
  那更像是他一时兴起,非要招惹一下纠结的小朋友,而故意出的一个有点无聊的难题。
  像这样的问题,如果被旁人知道了,他们也绝对没有人当真。
  但一定会忍不住嘲讽,陈随遇现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还要拿离婚来威胁秦宴安,说不定秦宴安早就巴不得跟他离婚了。
  就连陈随遇自己也觉得,一同生活那么多年了,该磨合的似乎都已经磨合好了。
  如果真想离婚的话,好像在很久之前,在每一次发生争端的时候,都应该主动提出来,倒也能显得自己还有点儿尊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莫名的产生了一些不合时宜,被人知道了,又不免得会丢脸的想法。
  他不是早就已经明白了,人生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他能有这样的人生际遇,已经足够值得庆幸。
  可是,心里偏偏还有另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他。
  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他的人生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陈随遇实在是想不出来。
  有些问题要是早早的能想明白,都不至于到了现如今这样的境地。
  或许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也并非是值得痛苦的事情。
  但是真的要清醒又麻木的,不断说服自己吗?!
  他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陈随遇只想要逃避继续思考,他很清楚,自己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一直想这件事,除了能得到痛苦之外,不会再得到任何东西。
  ……
  陈随遇带小优回到家时,秦宴安还没回来。
  保姆带着疯玩了一天,滚的像泥猴子小优去洗澡了。
  陈随遇没什么事,干脆把从家里带的咸菜从冰箱里拿了出来。
  妈妈还给他带了筋饼,卷这种爽脆的萝卜辣椒咸菜最好吃。
  秦宴安吃不惯,秦家人看不上,所以陈随遇除了回自己家的时候,基本上都没有机会吃到。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一顿能吃十张筋饼,直吃的爸爸妈妈都目瞪口呆,怀疑他是不是变异了。
  那个时候家里没什么钱,陈随遇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有钱人有有钱人的活法,他们普通人自然也有自己的生活。
  陈随遇给自己卷了一张筋饼塞进嘴里。
  有韧劲的小饼搭配脆脆的微微辣的咸菜,过去这么多年仍旧是陈随遇最喜欢的食物。
  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辣椒是不是太辣了,陈随遇被呛了一口,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有点狼狈,也有点滑稽。
  他急忙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角,正准备把剩下的半张饼塞进嘴里,忽然听见沈倾时的声音。
  “随遇,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陈随遇惊愕的抬头看着沈倾时。
  他不知道沈倾时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对方看到了什么。
  可是……
  可是从沈倾时的神色中,陈随遇能解读出来,对方好像在说——
  “好可怜啊陈随遇。”
  好可怜啊。
  那副高高在上怜悯的表情,让人像是不小心吃到了沙粒一样。
  带着不期而遇的刺痛。
  陈随遇心里不太舒服,平日里他很避免接触到有关于沈倾时的任何事情。
  这个人的存在,会一直清晰的提醒自己,现在的生活过的到底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