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前方豁然开朗,竟有一处开阔之地。席地而坐的宾客们齐刷刷地望过来,振臂欢呼。婆子们把他推上中间的御道,他仰起头,远远瞧见周瑕一袭玄黑龙袍,头戴十二旒的冠冕,站在御道的尽头,宝座的前方。
  这一刹那间,满世界的喧闹宁静了下来,所有人成为模糊的虚影,桑栩再也听不见别人的声音,再也看不见别的人。
  周瑕这个人,真的有好多好多缺点,自我、闹腾、暴躁、傲慢……桑栩十根指头数不过来。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桑栩已经习惯了带他上班,陪他玩switch的双人游戏,给他买皮卡丘联名款的卫衣。
  周瑕对他来说,早已成了心脏一般不可或缺的存在。即便有时候不喜欢它跳得太快,桑栩也不能没有它。
  没有它,桑栩会死。
  桑栩奔向周瑕,彩裳的衣带飘扬飞起。他的脑袋晕晕乎乎,天地在他眼前摇晃,他跌倒好几次,又自己爬起来。
  他想起在雪山上的周瑕,忽然读懂了那时周瑕望着远天的神情。是悲伤,是等待。
  周瑕,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你到底想起了什么?你必须告诉我,因为我必须救你。
  人群呆愣愣望着他,看他犹如彩翼的鸟,飞奔着穿越漫长的御道,仿佛穿越望不尽的时间,扑入周瑕的怀抱。桑栩把脸埋在他怀中,感受到失而复得的温暖。心中百感交集,酸楚与苦涩一齐涌上来,几乎要化作泪水决堤而出。
  所幸他还算坚强,忍住了满心的伤悲,深吸一口气道:“周瑕,我错了,我不和你分手。”
  周瑕低头看着他,脸色有几分复杂,“什么分手?”
  “嗯,我要和你在一起。”
  周瑕眯起眼,“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么?”
  “什么?”
  周瑕捏住他脑袋,让他转头看台下。满座宾客鸦雀无声,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桑栩感到气氛有一丝诡异。
  难道古代人比较羞涩,看不了别人拥抱?
  “他们是观礼的宾客。”周瑕说。
  “观礼?”
  “合卺礼,你的合卺礼。”
  “我和你成亲么?”桑栩主动叫了声,“相公。”
  这声“相公”好像把周瑕叫无语了,桑栩看他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错。”
  他捏着桑栩的脑袋,往左转了几分,座中有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红衣男人,正指着他唧唧呱呱地说着话。这男人满面怒火,张牙舞爪,说的应该是脏话。其实从桑栩跑过来开始他就一直在唧唧呱呱,由于桑栩完全听不懂,把他当成了背景音。
  周瑕说:“你相公是他,天道的王侯莫弗,他在骂你不知廉耻王八羔子。”
  桑栩:“……”
  周瑕把他脑袋转回来,捏起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怒火森森的眼眸对视。
  “上回你欺骗了孤,说你喜欢孤,结果转头就消失。现在你又在你的大婚庆典上,当着几百个人和你丈夫的面勾引孤,破坏孤与后土国的和谈。”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桑栩,孤告诉你,你、完、了。”
  第143章 帮我
  桑栩硬着头皮说:“你听我解释。”
  “孤不听。”
  周瑕拿起一块炙肉堵住他的嘴,命令士兵把他押了下去。桑栩被关进了地牢,没有床,桑栩只得席地而坐,顺便把周瑕给他的烤肉吃了。味道不错,要是撒点孜然粉就更好了。
  现在这个时间太早了,和将来周瑕被重姒吃掉隔了三千年,其实不算是桑栩最理想的时间。但进行那么多次观落阴,才堪堪落在这个时间点,桑栩已然没有别的选择。更不用说周瑕进入周家的时间,或是和自己相遇以后的时间,压根没有相关的媒介能观落阴让他前往那个时间段。
  不过,周瑕作为不完整的杀生仙长期处于失忆状态。那天他在雪山上恢复记忆,整个人都变了,明显想起了什么特殊的事情。而他想起的事情,必然发生于三千年前的时间点。桑栩如果想知道他究竟想起了什么,只能在这个时间点找。
  从这方面看,这个时间点也不算太差。
  桑栩在地牢里休息了一个小时,头不晕眼不花了,站起身看了看天窗外的天色。太阳已经落山,夜色降临,淋漓如墨。一轮圆月挂在天心,仿佛是墨汁里的留白。桑栩又转过头,看了看铁栏外的看守。这看守颇为尽忠职守,一个小时了,光盯着他,连茅房都不上。
  桑栩发动全阴身,阴魂化进入看守的身体,走出地牢。
  四周是离离草原,远处扎了许多华美的大帐篷,照明的火盆滋滋燃烧,旁边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值夜巡逻。桑栩到处溜达,找到了这附近最大的帐篷。这顶帐篷周围驻扎的都是离国士兵,看来周瑕就在这顶帐篷里了。
  桑栩离开看守的身体,看守瞬间倒地,又迷迷糊糊地苏醒,满脸迷茫地张望四周,不知道自己为何到了这儿。而桑栩已经进入悄无声息地掠过巡逻士兵的身后,蹑手蹑脚进入了周瑕的帐篷。
  映入眼帘的是刺绣地毯,点着香料的仙鹤银盘,红漆茶几和白瓷花瓶,里面放着刚采下来的金莲花,花瓣上犹带露珠。桑栩轻轻踩上地毯,重重绯红帘幔笼着朦胧的金色灯火,周瑕的身影在榻上,若隐若现。
  撩开帘幔,桑栩走到了榻前。周瑕闭着眼,灯火笼在眉间,脸庞半明半暗。桑栩静静看了一会儿,悄悄爬上床,钻进他的被窝,睡在他身边。周瑕睁开眼,气笑了,“你干什么?”
  他根本没睡着,桑栩一溜进来他就听见了动静,本想看看这厮要干什么,是行刺还是盗窃,没想到他直接钻了自己被窝。
  “睡觉。”桑栩困意上头,蜷缩在周瑕旁边,闭上了眼。
  周瑕踹他,谁知桑栩直接踩住他的脚,身体岿然不动。
  周瑕明显感觉到,这家伙的位阶比上次见面高了许多。
  “你睡不着么?”桑栩问。
  “不许睡,滚回你的地牢去。”周瑕凶巴巴地瞪他。
  桑栩垂下眼眸道:“我一个人睡不着,如果你不允许我在这里睡,你可以跟我回地牢。”
  周瑕:“……”
  是他疯了还是桑栩疯了?
  这家伙怎么敢对他说这种话?
  “三千年后,我们每天都睡在一起。”桑栩解释道,“我习惯跟你一起睡了,没有你我睡不着。”
  周瑕冷笑,“怎么,你是不是想说孤很爱你,你与孤是生死相许的爱侣?在你眼里孤是三岁小儿么?你觉得孤会信么?”
  桑栩默默地想,在他眼里周瑕不是三岁小儿,是小学生。
  “要怎么样你才相信?”
  “怎么样孤都不会信。”周瑕一字一句道,“离开孤的床榻!”
  桑栩想了想,说:“我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相信了。”
  “哦?”周瑕眯起眼。
  “桑千意有教过你现代的度量单位吗?比如厘米。”
  周瑕没什么耐心地嗯了一声。
  “你的长度是二十厘米。”
  “什么?”周瑕拧起眉,没听明白桑栩的话。
  两个人在灯火中四目相对,望着桑栩沉静的殷红眼眸,周瑕慢慢懂了。一刹那间,周瑕气血上涌,脸庞变得通红,好似烤熟的红薯一般。桑栩说这个,是为了向他证明他们有多么亲密。毕竟如果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他又如何得知他的长度?
  外头站岗的士兵正困得直打瞌睡,听见帐篷里叮叮哐哐一阵响。
  尔后忽然爆发皇帝的怒吼:“放肆!”
  桑栩像一尊大佛,稳稳睡在周瑕的龙榻上,周瑕喊来了十几个士兵过来拔他,他如同山岳一般纹丝不动。
  士兵们跪在地上向周瑕请罪,不时撩起眼皮偷看那个为了爬上龙榻不择手段、胆大包天的男人。周瑕气得脑袋突突疼,挥挥手道:“罢了,孤准许他留在这儿,你们下去吧。”
  士兵们忙不迭地退下,帐篷里恢复寂静。周瑕抱着双臂,歪头看着榻上的桑栩,桑栩也默默看着他。
  周瑕打出一道闪电,原以为桑栩会躲,以他现在的位阶,要躲这道闪电轻而易举。谁知桑栩一动不动,任闪电缠上他的手腕,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你!”周瑕蹙起眉。
  “我不会走的。”桑栩轻轻说。
  他的双眸恍如深海,静谧安然,却又充满无言的情绪,让人看不懂。周瑕气得要命,想弄死他,电光闪在指尖,迟迟下不去手。是因为桑栩的眼睛,周瑕想,这双眼睛太惑人了。桑栩深深望着他的时候,他忍不住以为他真的很爱他。
  “你给孤等着。”
  周瑕抱起枕头,又拿了床被子,到地毯上睡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方响起轻轻的哼歌声。周瑕想真难听,闭上眼,思绪慢慢飘远,蝴蝶似的扑着翅子飞向帐篷外,飞向草原的夜空。不知不觉,他竟睡着了。等醒来时,已经是三更半夜,他一扭身,发现桑栩蜷着身体,缩在他旁边,像只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