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沈知棠听了半天,不禁疑惑,老板说是五姓擅离职守,怎么变成桑家不管事了?比起天天剥削牛马的五姓,沈知棠无条件站在老板这边。她后退了一步,隐入人群,捏细嗓子喊道:“都是你们五姓的一面之词,前任大朝奉果真疯了?万一你们串通起来污蔑桑家呢?”
  李思旧嘬了口烟,哼道:“既然你们不信,桑家人自己说,你们总该信了吧。”
  纪承恩站了出来,朝在座宾客鞠了一躬,沉痛地说道:“我那些不要脸的家人,擅离职守,贪图享乐,弃诸位于不顾,坐视迷雾封锁长梦。所幸有李老太爷,有周董事长这样的好人在,才能挽大厦于将倾!”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命锁,“诸位若不相信我的身份,可以看看这长命锁,上面有桑家的福寿卷草纹,里面封了听命于桑氏的邪祟押兵仙师。大家都是几百岁的老祖宗了,和桑氏打过交道,应该辨得清真假。”
  说完,纪承恩举起长命锁,一阵烟气从中飘出,押兵仙师现身,赫然是个一身铠甲的武将,门神似的威武。当场有仙家认出,“这的确是听命于桑氏的邪祟,此人确是桑家人!”
  听得大家骂声重重,李思旧满意地捻起了胡须。
  赵君北悠悠加了把火,“这都六点半了,大朝奉还不来,摆明了是心虚,无颜面见父老。”
  话音刚落,场中忽然起了雾气。浓浓的白雾罩住满座宾客,五姓员工连忙上前,护住自家的领导。沈知棠投放烟雾弹完毕,返回了自己的位置。
  李思旧冷笑了一声,拍了拍身旁的大狗。大狗用力一吸,雾气滚滚如潮,悉数被它吸进了肚子。
  烟雾淡了,大家惊讶地发现,上首的空位多了一个端坐的人影。
  “是谁说我不敢来?”
  所有人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雾气彻底消散,人影也变得明晰。那是一个神色淡漠的青年人,一身黑西装,头发往后梳成背头,一丝不苟。
  “嘉木!”另一桌的李遇青认出了自己的儿子,骂道,“你发什么癫,快下来!”
  李思旧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转头细细盯着眼前的青年,笑道:“这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李嘉木,而是占据了他躯壳的大朝奉。贤侄孙,想不到你有这等胆气,敢来赴宴,不愧是桑家人啊。”
  “大朝奉!是大朝奉!”座中宾客纷纷伸长了脖子,齐刷刷看向上首。
  场中的异乡人们也鸦雀无声,盯着那个神情淡漠的年轻人。沈知棠被同事们挡住,拼命跳起来看。
  李松萝环顾左右,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现在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她看了看身边的“桑栩”,自打这人从厕所回来,鼻梁上就多了副墨镜。大晚上的,为什么要戴墨镜呢?她无暇去想了,一点点往后蹭。蹭到边缘,她作势要走,忽见“桑栩”扭过头来,看见了她。
  她身子一僵,心想这回逃跑又要失败了,然而“桑栩”并没有动,也没有把她叫回去,他好似根本没看见她要跑的动作一般,又掉回头去看前面。
  她不知道,眼下这个“桑栩”已经被韩饶替代。按照老板的吩咐,今天韩饶发挥他刚学会的“幻形”神通,扮演靓仔两个小时。靓仔不知道去了哪儿,走之前交代过,如果这姓李的姑娘想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李松萝惊疑不定,抿了抿唇,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入密林。
  纪承恩看这上首的人吸引了全场目光,不屑地嘁了一声。
  秦绮罗幽幽笑道:“贤侄孙好没礼貌,迟到了不说,既然见了长辈,怎么还不跪下行礼?都说桑家人很有教养,怎么,你父母没教过你么?”
  李嘉木,不,桑栩眼睫轻动,徐徐抬起眸,淡淡看住了她。眼前人当然知道,桑家最后一个孩子在襁褓里就被送出了长梦,从未见过亲生父母。她这么说,是故意扎他的心。
  “要跪,可以。”桑栩说。
  秦绮罗冷嗤了一声,她以为什么有胆气的人呢,原来和那纪承恩一样,是个软脚蟹。
  然而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上首那人身上释出。仿佛山岳崩塌,牢牢压在了肩头。场中所有人膝下短了一截似的,齐齐跪了下去。纪承恩没有道行,直接趴在了地上,脑袋都抬不起来。更遑论桌椅板凳,统统都断了腿儿。
  唯有五姓掌家还坐在原地,可也是强弩之末,李思旧死死撑着,一口金牙几乎咬碎,而周一难要不是旁边的秦绮罗扶着,早就跪了下去。
  五个人心中暗暗惊讶,这小孩长到如今,应该只有二十余岁,怎么有这么厉害的道行?他到底是什么位阶?
  袖子底下,桑栩摩挲着手心的符咒。无须动用里面的雷电,只需释放其神通自有的威压,便能震慑所有人。每回皇帝瑕发怒,那山崩天倾般的压力桑栩根本承受不住。想不到这五个人还能硬撑,不愧是五姓啊……他们真的很强。
  不过,要是三枚符咒的威压一起释放呢?桑栩悄悄把三枚符咒都握在了手心。
  席面上的五个人顿时觉得身上骨骼吱咔作响,简直要碎裂一般。再也坚持不住,次第砰砰跪了下去。要再不跪下去,他们的腿就要断了。
  顷刻之间,席中无论人鬼,全部跪了。只余桑栩一人,稳稳坐在原地。
  这时,桑栩继续说道:“大朝奉统领六姓,四海俯首。要跪,可以。但跪下的,是你们。”
  第84章 六姓
  五姓人人惊惶,没想到这个家破人亡的孤儿如此厉害。五姓料定这岁终大祭是必赢之局,便是吃准了这孩子没有长辈庇佑,没有家人传法,就算学了点地狱道的神通,也肯定胜不过他们这些浸淫此道几百年的老前辈。
  万万没想到这孩子一上来,就让所有人给他下跪,而他们这些自诩前辈的老家伙,竟然被压得根本抬不起头来。
  李思旧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就是桑离忧活着的时候,他也没给桑家人下跪过!
  秦绮罗已经惊恐万分,咬牙道:“好侄孙……不,大朝奉,快快撤了这神通吧。”
  威压持续不了多久,眼看符咒发烫,即将释放雷电,桑栩顺坡下驴,迅速收了符咒。高山大渊般的压力消失,所有人不自觉喘出了一口大气。席面都碎了,桌椅菜碟碎了一地,周一难朝周安瑾使了个眼色,周安瑾连忙派人手重新布置席面。
  纪承恩吓得打抖,慢慢后退,想要溜走。忽然,身后有一道目光投射过来,似冰刺一般扎着他的脊背。
  “纪承恩,”桑栩淡声问,“你说,桑家人擅离职守,贪图享乐?”
  纪承恩身子一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桑栩又问:“你说,桑家弃百姓于不顾,坐视迷雾封锁长梦?”
  纪承恩脸色胀红,不住拿眼瞧着周一难。周一难却只当看不见,一眼也不看过来。纪承恩知道,大朝奉亲临,五姓颜面扫地,自己已被当成弃子了。原本他以为自己能坐上大朝奉的位子,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被问罪么?
  他一时气上心头,破罐子破摔道:“是我说的又怎的?小少爷,当年桑家送四个孩子离开长梦,只我们两个活下来。这四个孩子里面,我年纪最大。真的论起来,你得喊我一声哥。我是你唯一在世的亲人,就是一时不察,说错了点话又怎的,难不成你还要打我骂我?到时候你丢的,可不仅是你的脸,还是桑家的脸。”
  李思旧心中一动,道:“贤侄孙,毕竟是你亲哥哥。说起来,等会儿大祭上香,桑家除了你俩没人了,你是大朝奉,上头炷香祭拜天地,而他也得代表桑家,上一炷香火啊。”
  如果按规矩,纪承恩作为桑家余下两个孩子中年龄更大的那一个,确实得由他上香。
  不过……
  “所以你们认为,”桑栩没什么表情地说,“他是桑家子?”
  纪承恩哼笑,“血脉亲缘,你还要否认?”
  底下有宾客问道:“桑家只剩两个人?怎么回事?”
  四下里的宾客又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却又不敢多问。
  桑栩道:“我出生那年,五姓欲灭我家,鬼门村为了保住香火,送了四个孩子离开长梦。纪承恩,便是其中之一。”
  此话一出,举座惊讶。
  李思旧泰然而坐,徐徐吐着烟,任四方的目光潮水似的淹向他。就是做的丑事被揭穿又怎么样?活了这么久,哪还在乎这点虚名。他登阶的修为,晋升在望,再加上赵君北、秦绮罗,就算桑家小崽子心中有怨,他也能让这小子打破牙齿和血吞。
  和李思旧这个老不要脸的不一样,秦赵周三家看事情败露,脸色沉了点。
  事到如今,只能暂时认个逃离长梦的罪过,万不可把升仙的事情捅破出去。
  桑栩继续道:“然而,送出去的孩子有四个,桑家子却只有我一个。”
  周一难眼皮一颤,目光幽深。
  纪承恩大声道:“你胡说!你就是不想认我当哥,在这儿说谎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