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段英酩站在沙发旁, 不自在地拢了拢浴袍:“你先坐, 我进去换一身衣服。”
  “不用着急换, 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挺好。”
  “什么?”
  没想到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被对方追问,他遮掩道:“没有,我就是觉得你身上都是湿的, 现在换不舒服,再晾晾吧。”说着他上前拽段英酩在自己身边坐,“我又不是外人,你在我跟前不用那么在意形象。”
  段英酩却愣了,犹豫着就被裴迟按在身边,浴袍下摆因为这个动作散开些露出一片白皙,他立刻又拢了拢,不知道说什么好。
  “哥你吃晚饭了吗?”裴迟松开段英酩没话找话,看段英酩的头发还在滴水,他抓过毛巾,“我给哥擦头发,来,你坐我前面。”
  段英酩挣扎推拒,“不、不用了。”往后躲了躲。
  裴迟指尖一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心底里有点难言的失落,“那好吧……那你说咱们是明天上午走,还是早起一点早晨走?”他摸出手机很忙似的,搜索着车票。
  “不然我们开车去吧?”裴迟突然灵光一闪,激动着抓住段英酩的手。开车去说不定晚上走到那边正好能看见日出,听说那个小城有一处内海的海边,海岸边有座山,那小山上的日出很漂亮。
  “你先松开我。”段英酩略显尴尬,轻轻推开裴迟的手,站起身来。
  裴迟满心里的激动,慌张,期待被段英酩抗拒他的动作浇了一大盆冷水,连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哥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去?”
  “不是……”
  “还是哥觉得我突然来找你打扰到你了?”
  “没有……”
  裴迟忽然觉得胸口发闷,莫名有点着急,“那是为什么?电话里不还要给我报备行程吗?怎么这会又……”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了嘴里。
  段英酩嗫嚅着,憋得一张白玉样的巴掌脸通红,“我没穿……”
  “啊……”裴迟没了魂,看着眼前的美景呆傻了。
  段英酩闭眼咬唇,凑到裴迟跟前咬耳朵。
  裴迟先闻到一阵香风,而后才是段英酩的声音,吹他耳朵,“我没穿那个。”
  裴迟听见还反应了一下,才回神:“啊……啊!”蹭的一下站起来,磕磕巴巴,“那、那先去换衣服吧,是得先换衣服。”
  段英酩瞧着裴迟这副傻愣愣的模样,原先的尴尬反倒烟消云散,唇角微扬转身进了衣帽间。
  独留裴迟在客厅坐立难安,一双手先是规规矩矩搭在膝头,继而不安分地东摸摸西碰碰,一会又紧搂着沙发上的抱枕脸扎在里头无声怒吼,到底坐不住,又蹭到厨房摸出瓶矿泉水仰头猛灌。
  段英酩在衣帽间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直到脸上那阵热意彻底褪去才踱步出来。他换了身考究的休闲装,v领华夫格灰白色上衣,炭灰色羊毛长裤,全然不似要就寝的模样,只是发梢还滴着水。
  见裴迟杵在冰箱旁闷不吭声,段英酩信步过去,“能给我也倒一杯水吗?”
  裴迟言听计从。
  水杯递过去时,段英酩顺手将擦头发的毛巾塞进他手里。裴迟怔怔望着眼前人,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
  段英酩说:“你刚刚不是说要给我擦?”
  他攥了攥手中蓬松的毛巾,看着段英酩在高脚凳上坐定,发顶恰好抵在自己胸前的位置。裴迟小心翼翼地将毛巾覆上去,指尖隔着布料轻轻揉搓,生怕第一次做这种事会扯疼对方的头发。
  水珠顺着发丝被一点点吸干,擦了一会,“哥你之前和别人一起旅行过吗?”他问。
  “没有。”段英酩的声音从毛巾下闷闷地传来。静默片刻,他又道,“但是小时候我母亲很喜欢给我看一个影集。”
  裴迟的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他听见段英酩继续说:“她在嫁进段家之前在国外读的艺术,经常出去交换、游学,她有很多朋友,毕业之后还在非洲做过支教。那影集里面有她在世界各地留下的痕迹,她很喜欢给我讲她当年的故事。”
  指尖的动作渐渐停了,裴迟慢慢收回手。
  段英酩发觉裴迟不动了,抿唇:“你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说这些?”
  段英酩话音未落,裴迟突然扳着高脚椅将他转了过来。两人瞬间变成面对面的姿势,裴迟居高临下地站着,段英酩不得不仰起头。从这个角度望去,裴迟忽然发现眼前的人像褪去了所有伪装。
  他曾经以为段英酩是虚无的纯白,或是沉郁的墨黑。此刻却看清了,那分明是忧郁的蓝。
  “你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说这些?”
  “我是一个无聊的人。”
  裴迟心头一紧。他忽然意识到,每次段英酩向他袒露一点真心后,总会这样自我否定。他似乎不习惯也不懂如何和人相处、维系关系,他原本一直以为他以前对他示好,段英酩总和他谈实际的回报是侮辱他,原来那些看似冷漠的“等价交换”,不过是这个人笨拙的相处方式
  他一直没眨的眼睛也觉得酸涩。
  裴迟一瞬不瞬地望进对方眼底答:“喜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段英酩心脏狠狠震颤。他最近那些模糊不清的情愫,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就有了清晰的轮廓。他溺在裴迟盈满情意的眼眸里,一时失了神。
  裴迟此时目光闪闪,亮得惊人,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我们现在就出发,我带你去,我们也拍照片,将来给你儿子女儿讲你的故事。”
  段英酩双眼追着裴迟畅想的眼神,忽然轻声问:“那如果……我以后没有儿子女儿呢?”
  裴迟正兴高采烈的表情一愣,“你是丁克啊?”
  段英酩眼神暗了暗,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嗯。”
  “那也没事,”裴迟很快又笑起来,语气轻快却坚定,“那就等咱们老了,咱们俩一起看。”
  裴迟开车来的,车上本就备着一套换洗衣物。不够穿可以再买,反正他向来不讲究这些。说走就走,他又找来吹风机帮段英酩把头发彻底吹干,接着就风风火火地开始帮段英酩收拾行李。
  裴迟在衣帽间叠着衣服,段英酩走进卧室,从床头柜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块手表,摆盒子的边上是一只冰箱贴。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盒子的边缘,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衣帽间,段英酩的衣柜沉闷无趣,清一色的正装规整排列,连条休闲的牛仔裤都寻不见。裴迟想象着段英酩的样子,精挑细选着给他搭了两身,每件都叠得方正,套上防尘袋小心收进旅行包。
  转身看首饰柜,想找副墨镜或是手链搭配。可入眼尽是规整排列的手表、领带夹,素净的袖扣,连件稍显张扬的配饰都没有。裴迟随手翻找,在角落摸到个黑丝绒袋子。
  他以为是段英酩戴过但是收起来之后遗落在角落的什么首饰,想着拆开给段英酩摆出来。
  小巧的黑色丝绒袋子,袋子上烫金的品牌logo格外眼熟,是个专做宝石袖扣的牌子,他想起来段英酩送自己那对蓝玫瑰就是这个牌子的定制。
  裴迟心头一跳,指腹摩挲着袋子里硬物的轮廓,应该也是对袖扣。该不会是……段英酩偷偷订了对同款自己留着?
  他解开系带,这时衣帽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丝绒袋倾倒的瞬间,一对金色飞轮袖扣滚落掌心。
  一只还在转,一只却已经摔裂坏了。
  他看着有些眼熟,仔细辨认了两秒才想起来这是当时他换餐厅位置救急时给段英酩的信物,但他当时只给了一只,另一只丢了才对。
  他抬头,才发现段英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他问:“我这对飞轮袖扣怎么都在你这?”
  段英酩原本脸上的喜色消失殆尽,徒留惊恐的苍白。
  第36章
  掩埋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夜晚重新在眼前浮现, 他将裴迟按在墙上肆意亲吻,无度索取、纠缠,把人从里到外吸了个够, 最后却将人狼狈地推出门外。
  他垂在腿边的指尖不受控地轻颤, 电流般的麻意窜上脊背。僵在原地,脑海中一片嗡鸣。
  完了。他隐瞒的事被裴迟发现了,这他要怎么解释呢?要怎么和他说自己强吻了他之后,再遇见却又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呢?
  甚至用那种恶劣的心思去揣度他,试探他,防备他, 还想暗地里警告他,最好把他发配边远的公司去,两个人再也别见。
  可后来他又被眼前的人的聪明本事折服,被他的热情真挚感染, 为他的莽撞自伤担忧……对他的□□灵魂动心动情。
  当时鬼使神差留下的袖扣似乎早就预示着他今日的沦陷,笑他当初对裴迟的偏见和傲慢。
  “小梧……我……”
  他低垂着头不敢面对裴迟,他能感觉到裴迟正在慢慢地走近自己, 那具挺拔的身体被灯光打出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到那双长腿在自己的面前站定, 过程中的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