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裴迟指腹轻轻摩挲照片,对这个装神弄鬼之人的真实身份越发好奇。
  唐仁嘉看见裴迟看得入神,忍不住开口:“你不会再犯傻和他们肉搏吧?”
  “不会了,段英酩他说过我了。”裴迟收起照片。
  “也对,这事往下查就是段家内斗,你们俩合作正好。不过,你挺喜欢英鸣哥的吧?”
  裴迟差点被西瓜呛到,慌忙抽了张纸巾擦嘴:“胡说什么,他是我哥。你这么快就喝多了?”
  “我说的是兄弟那种喜欢啊,不是异性的那种。再说不喜欢你拍人家照片,天天和人家一起上下班,还用人家车。”唐仁嘉点点茶几上那车钥匙,语气酸溜溜的,“还这么听他的话,我的话您哪听得进去啊。”
  裴迟不接话顾左右而言他,“果盘空了。”转身要叫人。
  唐仁嘉拉住裴迟,难得正经起来,“我还是得提醒你,公益基金你查完就算了,别掺和太深。”
  “怎么了?”
  “总之段家很危险。”唐仁嘉支支吾吾。
  裴迟皱起眉头反抓住要躲的唐仁嘉。唐仁嘉被他盯得发毛,终于败下阵来。
  唐仁嘉声音闷闷的:“我爸发现我在帮你查段家的事了,他这几天找我谈过。”
  几天前,唐家书房。
  唐父放下茶杯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啊。”唐仁嘉装傻。
  “儿子,”唐父叹了口气,“我不反对你交朋友,帮点小忙也无所谓。但段家的事,你别插手。”
  “为什么?!”唐仁嘉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父母溺爱他对父亲一点不怕,“裴迟因为这事都被人袭击了!我朋友差点出事,我能坐视不管吗?”
  “唐仁嘉!”
  回忆到这里,唐仁嘉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颇有一种酒壮怂人胆的架势,他继续和裴迟转述,“后来我爸态度软化了,跟我说了些以前的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段英酩还小,段后森正值壮年,段家还是段峥嵘当家做主的时候。
  唐家作为生意伙伴参加了段英酩母亲的葬礼。仪式在茂霖山庄举行,唐仁嘉父母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段峥嵘带着面色惨白、眼神僵直的小段英酩应付往来宾客。
  突然,本该缺席的段后森闯了进来。他像疯了一样红着眼睛打砸灵堂,见到段英酩后更是像找到了目标,冲上去就掐住孩子的脖子。玉雪可爱的亲生儿子在自己手底下被掐得面色青紫,可段后森却像着了魔似的死不松手。
  站在一边的段峥嵘也是出奇地冷静,只是挥了挥手,让人把发疯的段后森打晕拖走。葬礼继续举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唐家夫妇却如坐针毡,当晚就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
  后来听说,段英酩受了惊吓,在医院住了很久。唐父至今记得那个孩子被掐着脖子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竟没有一丝恐惧,只有死水般的平静。
  唐仁嘉说着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寒颤:“我听着都难受。最恶心的是,听说段英酩他大伯非说他们父子俩是被鬼上身,还请了人去病房做法事。啧——”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裴迟猛地回想起当时他去到段英酩办公室和段英酩说过节去茂霖山庄时段英酩一下子失了神的脸色,还有在山庄向他求救的那晚,痛苦挣扎的狼狈。
  裴迟捏紧了手里的叉子。
  “你想到了什么?”唐仁嘉凑上来问。
  裴迟忡然抬头,已红了眼眶。
  唐仁嘉说:“你是不是也遇见什么了?也对,你是在段家长大的……我觉得你去了众与之后这边的事就都放下吧,以后慢慢做自己的事业,带着阿姨一起离段家人都远点。”
  见裴迟不吭声,唐仁嘉苦口婆心地说:“你看你身上这些伤,你得重视起来懂吗?”
  “没那么严重。”
  “这还不严重?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天,你差点被人开瓢的事儿忘了?”
  裴迟目光发直,“躲得远远的?过自己的生活?”
  “对,对啊。”
  现在他找到了母亲,解决了程太安。没了程太安,再加上他的阻拦和计划,潘子欣不可能再和段后森相认,也不足为惧,如果收手的话,现在就是个好时机。
  即便他的动作依旧让他吸引了幕后之人的注意,但只要他愿意付出一部分代价,他依旧可以安全脱身。
  但是这和上辈子又有什么区别,自欺欺人罢了,他的悲剧和死亡从来不是程太安和潘子欣两个人就能导致的。
  何况,最近这些日子,他过的很开心,段氏的工作有趣,同事除了一些人,大部分都很可爱。
  并且……和段英酩在一起时,他甚至有时候遗忘了,遗忘了最初进入段氏的目的,遗忘了死亡,遗忘了仇恨和痛苦,甚至有时候连母亲都忘记。
  他开始构思新的未来,重生的人生不应该只被困在仇恨里,这是那天他看着段英酩的眼睛获得的新体悟。
  裴迟最终垂眼,轻轻地说:“你说的对,但是,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更何况我已经选择站到段英酩的身边。”
  唐仁嘉一愣,他这时候不发达的情商都能让他感受到裴迟眼睛里提起逃避的悲伤郑重和说起段英酩的笑意和珍惜。他握了握手里的杯子,眼神飘忽开始后悔说劝裴迟离开的话。
  这时候昏暗的包厢内裴迟的手机亮起来。
  他看了一眼,晃了晃手机,“我得去接人了。”裴迟站起身,拍拍唐仁嘉的肩膀,“谢了。”
  他也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能走到今天这样这么紧密。
  唐仁嘉也算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了。
  既然已知危险,他依旧一意孤行,就没必要拉朋友下水,让唐家父母担心。唐仁嘉看着裴迟这个像是对他告别似的的架势,心里莫名一空,可是他回过神时,裴迟已经离开一会了,包厢里又只剩下他自己孤身一人。
  裴迟出了星宇,坐上车之后拨通了电话。
  “喂?哥他在哪?”
  得到回复,裴迟迅速驱车赶了过去,司机看起来很着急,没在车里等,站在停车场里迎他。
  裴迟皱眉,不说是普通饭局?这是怎么了?出事了?长腿跨下车之后,司机才当面和他说了怎么回事。
  段英酩下班之后司机就带着段英酩吩咐他秘书值班的东西来了饭店,段英酩下车之前和他说。
  “现在几点?”
  “将近九点了。”
  “我如果四个小时还不出来,你打电话给裴迟,叫他上去接我,包厢是樱吹雪。”
  裴迟听到这蓦然心里发慌,没再多问直接转身上楼去了。
  到底什么人敢灌段英酩?段英酩又有什么事,把他逼到非要求人不可?难道这时候段英酩就已经被算计了,不是开发新区的时候才出的事?
  进了那家日料店,穿着浴衣的服务生看着他这气势还把店长也一同叫来给他带路,推开门。
  裴迟喘着粗气,一幅索命瘟神样看着包厢中的众人。
  包厢内里宽大,角落一处枯山水,墙上挂着书法字画,纸窗开着能看见外面盛开的樱花和引出的活水小渠。桌上有三三两两的清酒杯,看来几人没少喝,桌上生冷的餐食也大半下了肚。
  原本气氛轻松愉快的包厢里,几人看见怒气冲冲来打架的裴迟具是一愣,只有其中一位国字脸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在趴着。
  段英酩此时已经领带微散,双脸坨红,看见裴迟来了抿唇笑了笑,从榻榻米上起身,步伐依旧很稳,很得体,他拉过裴迟,让店长和服务生关门退了出去。
  裴迟则是彻底愣住了,他定定地看了段英酩一眼。他这是在给自己铺路?提前和京市的人都打好招呼,走通了人情?他心里思绪万千,口中泛苦,段英酩依旧在和那几个男人讲话。
  他挽着裴迟,将他往酒桌前带了半步,和在座的几位中年男子介绍,“这就是我和大家说的裴迟,我家二弟弟,马上去京市还要几位叔叔多多照顾。”
  段英酩叫他们叔叔,实在是难得抬举他们,他们也进一步明白了这年轻小帅哥在段英酩心里的分量。
  裴迟和段英酩站着介绍,对面几位中年人也一一站起来与裴迟握手。他仓促收回凝在段英酩侧脸的视线,他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熟稔地接住伸来的每一只手掌。
  “百闻不如一见,段总弟弟一表人才啊。”
  “照顾谈不上,小裴以后多和我们聚聚就好啊。”
  “诶呀,这兄弟两站一块真是赏心悦目。”
  “快坐快坐,吃过了没有?要不要加菜?”
  裴迟开始和面前的几人谈笑风生,桌面上一下又恢复到刚才的其乐融融,甚至裴迟比起段英酩更健谈一些,屋内不时爆发几声笑声,有他在段英酩可以休息一会躲躲清净。
  原本段英酩就没准备叫裴迟来的,他没打算让裴迟知道这事,但是他叫来的人多,以防这些人凑在一块难搞,他还是叫司机太晚了让裴迟上来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