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裴迟来前特意擦了身子,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他将咖啡轻轻放在段英酩桌角,他这次是专门买了豆子找人磨的粉,比起段氏办公室的豆质量好很多,他看段英酩常喝咖啡不喝茶,专门准备的。
  段英酩正在通话中,看情形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他朝对面的座椅抬了抬下巴,示意裴迟先坐。
  裴迟落座后,手肘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直勾勾盯着段英酩看。段英酩不动声色地偏开视线,却也没避讳通话内容,就这般当着他的面继续与电话那头交谈。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内容果然与裴迟有关。对方正劝段英酩尽快封禁公司内部论坛的讨论帖,说现在已经造成了恶劣影响。如果真要处理,可以之后私下进行。现在消息已经传到媒体那边了,虽然段氏持股的几家还没发声,但不少关系好的媒体都来探口风。有几家激进的媒体已经抢先发了报道,事态的发展即将变得不可控制。
  段英酩难得看出一丝怒意,“我不认同。”
  对面看似苦口婆心,“英酩啊……闹出这么大的事,我们就应该趁着压下去才对,什么事都内部来解决,咱们都是一家人,想当年你祖父还在的时候针对内部的问题那也都是这么做的。”
  听到这,裴迟看了一眼段英酩,正巧段英酩也在看他。
  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但是爷爷是爷爷,我……段英酩是段英酩。”裴迟直视着段英酩开口。
  “你谁啊?”
  “裴迟。”段英酩看似是回答电话那头的人,目光却是直勾勾地看着裴迟。
  对方还想分辩些什么,毕竟他觉得段英酩是个讲礼数的孩子,往常是最维护段家、段氏形象的人,肯定是能听进去他说的话,现在不听他的也就是一时昏了头,他多劝两句,往后对方肯定要感谢他的。
  没想到段英酩却道:“好了孙叔,您再说下去我就要怀疑你也参与其中了。”
  “嗨!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可是三朝老臣!我在段氏干了一辈子,我尽心尽力,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英酩——”
  “您年纪大了就该多歇歇,也到时候了。”段英酩说话客气,却是一语双关。
  时间晚了就该睡觉,年纪大了就该退下去给有本事的人让位置,不要半夜给他打电话倚老卖老。
  其实段英酩也并不想针对他,他能看出来,这孙总大概是被人拿着当枪使才闹到他这来的,毕竟胸有一点城府就不可能这时候给他致电,白白惹嫌疑。
  老头哑了火,段英酩终于得以挂断电话,看向桌上的咖啡伸手就要端过来喝,裴迟伸手挡住,段英酩疑惑:“不是给我的吗?”
  “是,但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别喝了,你应该好好休息。”裴迟的声音轻了几分,“都是……都是因为我,我当时太冲动了,我错了。”
  “你的确错了。”
  段英酩淡淡道。
  裴迟听见段英酩真这样说,却委屈了起来,嘴唇抿得紧紧的。
  “你错在找到证据不早一点告诉我。”段英酩的语气渐渐柔和下来,“错在总想着一个人去冒险。”
  裴迟缓缓抬起头,正对上段英酩无奈又温柔的目光,“我们是家人,处理这种事不需要也不值得你以身涉险。”
  裴迟一怔,眼睛都睁大了一点。
  段英酩朝他展颜一笑,不是往日那种转瞬即逝的偷笑,也不是被美景惊艳时的浅笑,而是只为他绽放的、真真切切的笑容,只对着他的。
  “家人?”裴迟怔怔地开口。
  “嗯。”段英酩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你要相信,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永远站在我这一边……”裴迟看着段英酩花瓣一样的双唇,痴痴地重复。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针对那个程太安?”
  裴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心头一跳,险些脱口而出"他害死了我"。段英酩实在太敏锐,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仿佛能看穿所有伪装。
  裴迟抿紧嘴唇不作声。他既不想对段英酩撒谎,又知道实话听起来太过荒谬。索性垂下眼帘,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段英酩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捏了捏眉心。不知道拿裴迟如何是好。
  他说:“既然是你惹出的事,还在论坛里发录音闹大,你早就有想法了是不是?”
  裴迟顺着梯子爬,“我说怎么办?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当然。”
  裴迟条理分明地提出方案:立即召开记者会,快速与公司内部敲定处理方案。对涉事人员先行处置,同时承诺彻查到底,表明段氏的坚决态度。公益基金不仅不能关停,更要更换负责人、加大投入,并在发布会后迅速走访相关福利院,举办公益活动。
  他一二三四列得清清楚楚,虽然整套方案颇为激进,比如继续深查很可能牵出更多问题,哪个企业经得起细查?表面平静下不知藏着多少暗流。
  但眼下舆论已然发酵,段氏展现的决心越大,越能扭转风向。若再有个与段氏关系紧密、在查办过程中态度坚决的代言人,效果必然事半功倍。
  两人目光相接,彼此的心思已然明了,无需再多言语。
  一阵无言,段英酩就已经联系总裁办将记者会和名单排查的事安排上日程了。
  历经裴迟这一遭,说不定能将他原本对企业内部人员的优化计划速度加快一大半,他们两个也算是互相成就了。
  只是他没想道裴迟算计得如此深,他这一环在算计之内吗?段英酩这才明白段峥嵘夸裴迟的话的另一半,他能帮你。不过那个程太安,究竟是什么人,值得裴迟这样操盘布局,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算计进去?
  他不觉得可怕,只觉得佩服,今天顶了孙总一顿,他也体会到了即时发作的那股神清气爽。
  裴迟看段英酩吩咐完工作之后就看着他不说话,让他坐立难安。
  段英酩问:“身上还痛吗?”
  裴迟身手好,要不是那个高健行玩阴的他也不一定受伤,伤都不深,抹了药之后什么感觉都没有。
  但是他看着段英酩,还是说:“有点疼。”
  段英酩却表现平淡:“嗯。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卧室吧。”
  他不禁有点失望:“啊,哦。”
  裴迟原以为是要各自回房休息,可段英酩却始终走在他身侧。段家宅邸虽大,走廊却设计得不算宽敞,两个成年男子并肩而行,段英酩的肩膀总和他一碰一碰的。
  直到他推开他睡的那间房门,段英酩也在他身边停下。
  他回头迟疑:“你……”
  段英酩神色自若地道:“怎么了?这是我房间,”他先走一步进入屋内,“快进来。”
  裴迟顿时像被点了穴似的僵在原地,听见段英酩的指令才动弹,“哦。”
  “愣着干什么?”段英酩回头瞥他一眼,“衣服都脱了。”
  “啊?”裴迟双手护胸。
  第24章
  看到段英酩拿出药箱的那一刻, 裴迟感觉自己有点死了。
  真是尴尬。
  他还戳在门口扭扭捏捏的撒癔症,段英酩朝他招了招手,他才慢吞吞地挪过去。
  想到自己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裴迟只觉得自己亵渎了这份纯粹的关心。他老老实实在床沿坐下, 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段英酩拧开药膏的动作很轻,房间里只剩下药瓶开合的细微声响。
  段英酩手上动作一顿,才发现裴迟精心收拾的不同:“你自己还换了居家服?洗澡了?”
  裴迟莫名有种被抓包感,支吾道:“嗯……没有,就随便擦了擦。”
  “这两天伤口别碰水,”段英酩打开棉签的包装, “有事就叫我。”
  裴迟觉得关系亲近了,但是都是男人他还真不好意思让段英酩帮自己洗澡,硬挤出几声笑:“哈哈没事,家里不是有佣……”话没说完就在段英酩的眼神里消了音, 老老实实改口,“嗯,谢谢哥。”
  “嗯。”
  得到这个还算乖顺的回应, 段英酩这才动手解他衣扣。这居家服看着板正, 扣子却意外地好解。
  裴迟身上统共三处伤:胸前一道寸长的划伤, 脖颈上一道细痕, 还有手心被玻璃碴子扎破的口子。
  但被重物砸中的肩膀后侧和被那死胖子狠掐过的腹部都青紫交加。要上全了药就得全脱了,裴迟配合段英酩的动作褪去上衣, 露出那片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皮肤, 只是此刻却布满淤青, 没一块好地方。
  之前在小臂上那道伤终究还是落了疤。不过这些年裴迟在段家摸爬滚打,身上早就是伤痕纵横,也不差这一处了。
  只是段英酩看着裴迟一身的伤痕, 手上动作停了两秒,抿唇不语。
  段英酩的动作极轻,棉签蘸着药膏在他胸前一点点涂抹。微凉的触感像羽毛拂过,痒得裴迟直打颤,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偏生那人还一脸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