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卓逸纶出门去,把□□歌的司机招进来,“你家老板一喝醉就讲故事,快收拾一下,我们继续上路。”
  柳闻斌去厕所放了个水,他特别想逃跑,总觉得事情到这个阶段,应该就是佛子想办法应付□□歌就完了,不用太认真。昨晚佛子还在考虑要不要拿他库里另外一尊佛子像给□□歌,感觉佛子自己不大想再跟着去,尤其□□歌形容他家是“修在草原的中原大官宅”,柳闻斌想想就觉得是鬼片。
  卓逸纶见柳闻斌缩头缩脑,一把就提溜着他的后领,把他塞进车,你跑不掉!
  下午五点,他们抵达西宁,佛子给施霜景打电话。他渐渐固定了打电话的时间,这样对两人都好,不必一天都等一通不知何时会来的电话。
  施霜景对父母的记忆都十分模糊。他对卓瑜的事算是完全不知,但他小时候在家翻出过卓瑜的旧身份证,不知为何没被回收,身份证上写卓瑜的确是q省人,罗爱曜也是根据这一信息才编造了整个家族故事。施楼庭家好歹能找到一个远方表姑,卓瑜的家人却是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早在拍卖会之前,罗爱曜就找机会钻入施霜景的记忆,找到卓瑜身份证的具体地址,可他一查,当年的地址早已人去楼空。很多重要信息已经随着卓瑜的死亡而一并注销,身份、户口……她简直像凭空冒出来的人,这般昙花一现。
  至于施楼庭,他应该全无任何特殊背景。□□歌试图证明施霜景是特殊的,而且施霜景特殊就特殊在他有一对特殊的父母。可罗爱曜才是那个与施霜景朝夕相处的人。施霜景是很特殊没错,但不像是父母命格为他加诸的特殊性。就算卓瑜和施楼庭特殊——光“死得早”这三个字就可以尽数抵消他们的特殊。施霜景这颠沛流离的前半生,有太多瞬间可能会拐入死地。特殊有什么用,活着比特殊更重要。
  罗爱曜觉得施霜景身上起疹子有些蹊跷。早前在处理庄晓一家的事件时,某天早晨施霜景也是这样起一身荨麻疹,罗爱曜顺手给他治。没过多久,施霜景发烧,断断续续烧了两三天。
  施霜景这人的生生死死,罗爱曜都捉摸不透。都不好说。罗爱曜在这个新年之际,忽然想起他最初接到施霜景愿望时,为施霜景估量的剩余价值。
  一万块。
  那时罗爱曜估计施霜景整条命,只值一万。
  任何只值一万的生命,剩余时长也不会太长。罗爱曜当时非常自负地将这一万块提前兑现给施霜景,让他花光,这样他就可以像对待那些人祭*4一样对待施霜景——然而施霜景遭受了非人的对待,被狂徒提前收割生命,令罗爱曜计划落空。那之后,罗爱曜认为“一万块”的限额应该不再作数了,开始缓慢地为施霜景提供经济支持。
  逐步试探,想要放开手脚,想要共享经济上的轻松,罗爱曜在送走庄晓一家之后,这方面的想法越来越强烈。通过拍卖会建立公益项目并提供长期支持,这算一项;买房安心,这算一项;日积月累的小笔转账,这算一项……钱是具现化的爱,罗爱曜喜欢这种明了的等式,他近来很有些得意忘形,总想着,不够,不够。
  但拉远了距离,罗爱曜今天这忽然一盘算,蹊跷感怎么也抹不去,好似一讲到施霜景的背后历史,就必须要正视施霜景只是凡人,必限于寿浊。
  再何况,施霜景父母都太短命了。
  一万块。好端端的人怎么只剩一万块的寿命?
  *1:《冲喜异闻谈》剧情。
  *2:罗施鬼国,又作罗氏鬼国,彝族古国,首领称“大鬼主”。彝族崇尚毕摩巫术。
  *3:马鸣菩萨是贵霜帝国迦腻色迦王所尊奉的高僧,贵霜帝国讨伐中印度时,迦腻色迦王认为佛钵与马鸣菩萨可抵两亿金。据说河西走廊的月氏一路西迁,分出的大月氏部落建立王庭,演变为后来的贵霜帝国。
  *4:佛子的人祭食用法,我之前在《眼中之欲(下)》写过,但因为是不可描述章,我没有发出来。现在我将那段描述复制粘贴过来:
  当罗爱曜的人身未曾现世、只以报身或法身行事时,他这样食用人祭:佛子通常不会自己动手,有信徒替他操持这一切。祭品身上抄满经文,食用祭佛子专用的瓜果,七日后佛子降临,信徒受本体法身琉璃尖刺刑,血肉从骨上自动脱落,只一霎就洁净如从未有人来过。佛子吃的不是人肉、人血的味道,吃的是一种因果碾碎之后的如粉末的流动的饱足感,像流沙下漏填满洞穴。往往这些人祭欠了佛子债,必定是先享用过了好处但无可偿还,只能是以命来抵了。佛子看得上就多留几个部件,以作改造的法器,例如头首、骨骼、眼睛之类。
  像施霜景这样无头闯上来的祭品,本来就是第一个。罗爱曜还以为是自己的信众都死光或是叛逃了,才沦落到外人祭他的下场。凡事总有第一次,但等了两个月发现这就是最后一次。而且关于施霜景这人,凡事都让罗爱曜自己来,他亲自沟通,亲自往他身上抄文,以及,x欲。这是最奇怪也最幽微的一点。x欲?以前佛子从不要祭品做这些。人祭就是食用死魂灵的往复一生,然后一个双x人出现了。知道他有两幅器官。所以呢?以前不要人伺候的佛子现在突然要了?难道说,佛子理解的“代价”本来就有误?他以为他要没收的是施霜景的生命,但其实只是……x?
  这几周罗爱曜一直在想这件事,是这套祭祀的程序出了问题吗?接收到施霜景愿望的那一刻起心动念也很值得罗爱曜反复思量。那一刻马上就和性挂钩了,佛子的戒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就破了。
  第114章 细马春蚕篇(十二)
  于q省驾驶长途车,往地图的再西边去是荒漠黄沙,往东往北走则是见到大片大片的高寒草原牧区。卓逸纶问过□□歌,为什么不直接开车去马家大宅。□□歌笑而不语,总是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顾左右而言他,甚至连“往马家大宅的路经常堵车”这种理由都搬出来,说会有放牧的牛羊堵路。这个季节哪还会大费周章地放牧!这是春节!就连柳闻斌这种五谷不分的都市人都知道,冬季牛羊大多要补饲,放牧吃的冬草还不够掉膘的。
  他们在西宁只是短暂地停留一晚,卓逸纶松口,表现出对马家大宅的强烈兴趣,包括对马家为何不能兴佛事的好奇,卓逸纶回酒店房间,翻找一阵,带来一枚手掌大的木盒,对□□歌说,这是一尊佛子小像,外甥留给我防身用的。我不能转赠给你,这不合礼数,但我们去你家造访,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吧?
  □□歌连连答应,说这样就够了。他毕竟也说不准嘛!自家祖宗不许后代修习佛事,请客人来家里拜访总管不了太多吧。
  所以,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佛子有时真想往□□歌的脑子里灌生理盐水,洗洗他被酒精腌渍入味的脑子,顺便再将□□歌脑子里的脏东西冲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
  大年初五,他们一行人终于不用大清早天不亮就动身。佛子离家好几日,周身气压很低,柳闻斌只是普普通通一出现,就被佛子挑拣一通,嫌柳闻斌中年人不收拾,新年看带衰的人心情不好,让柳闻斌赶最早的商场去多买几身换洗衣服。佛子甚至不愿意和柳闻斌同坐一辆车。
  早上十点半,柳闻斌赶早买了衣服回来,佛子也吃过早餐了,在一众碳水里吃一碗甜醅子就算是吃过。马家司机在群组里说联系不上老板,佛子说,那你们就去他房间找他,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房间号。群组陷入沉默,等候很久,马家司机线下找到二人,将柳闻斌和佛子聚起来,这才说老板可能是老毛病发作,只能等。
  佛子面上不耐,说如果马老板今天不出现,那他们就买晚上的机票回家,就当是q省几日游了。柳闻斌恨不得鼓掌。司机离开,佛子告诉柳闻斌:“□□歌在房间里起乩,没体力了自然就会消停。我还是打算去一回马家宅。”
  “啊?起乩?这不是有什么神明鬼神附身的意思吗?是□□歌的老祖又上身了?”柳闻斌惊言。
  “我好像听见诵经敲钵的声音。隐隐约约,不知道来处。不是□□歌所能发出的声音,而且他确实没有在诵经。这些声音像幽灵一样环绕,时隐时现,大概从□□歌起乩时就有了。”佛子用手指模拟了像烟雾一样缥缈的轨迹,代表这声音的不可捉摸,“而我的视界里有光点一样的东西在飘荡,现在我觉得它像是一条线。佛眼能见不同的智慧光,这很寻常,但我感觉这是一条细细长长的光脉——不是很吉祥,就不多解释给你听了。”
  佛子没有说的是,密教会谈脉与轮*1,例如藏传密教为三脉四轮,瑜伽密教为三脉七轮,但如此轮脉对人类来说更多像是想象产物。这些构造,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似是而非的就是没有,如若拥有,则一定对其有着操作上的认知与熟练。佛子就没有脉与轮的构造,这些通道和枢纽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阻碍,因为有阻碍,所以需要建立为数不多的通道来供能量流转。佛子的能量高度和谐统一,不分虚体和实体,流通无碍,不需要设立脉轮来帮助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