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施霜景随即跟上吐槽:“我吃串还看见他骑机车飞驰而过呢。”
  郎放问:“你今晚有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施霜景严肃道:“我给他打电话会坏事吧?”
  “有道理。”郎放说,“既然佛子希望你和我们待在一起,那你晚上先别急着走,也许是他怕你遇见危险。我家里有气垫床和多的褥子,我们把床搭在客厅,空调就这样开着……”
  “我还是回家比较好,就不打扰你们了。”
  蒋良霖出声:“不好说,万一出什么事了,你会被佛子教训不说,丢了命才是真的麻烦。”
  无法反驳。事到如今,就算施霜景依旧身处状况外,他也是见识过流水席、饿鬼施食和佛子真身的人了,时间线再往前拖,他是被人捅了几十刀也死而复生的人,再不信就不礼貌了。施霜景不知道回家睡觉会丢什么命,可是他家里还有一只小猫啊!施霜景只能向郎放说了自己的顾虑,郎放思索片刻,回房间换了衣服,竟然是决定陪施霜景回家取猫。
  玉米今晚不大老实,怎么说也不愿意进猫箱,施霜景在家抓了一刻钟才顺利将玉米装进猫箱,还带上了玉米的猫砂、猫粮和水碗,玉米较为喜欢的一只小老鼠玩具也已和它一起装箱。
  “郎先生,佛子今晚真的有危险么?”郎放没有宽施霜景的心,反倒是把猫也一起带到他家来,见到这阵仗,施霜景不敢再掉以轻心。
  “他没有危险,是你们可能会有危险。”
  “……给你们添麻烦了。上次谭警官请我帮忙,我没去,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玉米可以暂时住在储藏室吗?不要让小鼓摸到它,小鼓对小动物来说是索命阎王,她的气运有时会影响这些小动物,提前送小动物投胎成人。”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啊!施霜景只能许愿,希望佛子早点回家。比起借住其他人家,施霜景已经适应了和罗爱曜同居的日子。如果人生是从一种不自在走到另一种不自在,施霜景承认他不愿意从舒适区挪窝。
  玉米只能屈尊住郎放家的储藏室。郎放家和施霜景家的户型一模一样,这间储藏室原本可以用作一间小客房或者儿童房,施霜景家的这间房间被房主锁了起来,也是用来放些他们不方便挪走的东西。郎放原本布置好了这间房给女儿睡,但蒋念琅到底是小学生年纪,换了新环境不愿意自己睡觉,这段时间一直在跟郎放睡,现在是一家三口都睡主卧。如今玉米住进去,郎放不介意玉米上儿童床,让施霜景随意布置房间,猫砂盆和食碗想怎么放都可以。
  夜里三点,施霜景睡得不踏实,半夜醒来。空调猛猛吹,施霜景觉得喉咙很干,他爬起来去接水喝,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青花瓷:小景,佛子在吗?
  “青花瓷”撤回了一条消息
  青花瓷:小景,福利院今晚进了奇怪的人,佛子和你在一起吗?
  一剑霜寒:佛子有事出去了
  青花瓷:你还好吗?要莫五娘去找你吗?
  一剑霜寒:不用不用,佛子让我今晚来邻居家,邻居应该也很厉害
  一剑霜寒:谁去了福利院?
  青花瓷:我和孩子们在公安局,暂时没事
  青花瓷:有鬼子母神在,福利院也没事
  青花瓷:来福利院的那人手上拿着你的东西,有你家的对联、你的外套和你的身份证
  青花瓷:他是不是进过你家?
  正在厨房喝水的施霜景忽然毛骨悚然。别的东西不知道,但有施霜景的身份证……身份证就放在进门玄关的小篮子里,施霜景不会随身携带身份证,但会把身份证留在显眼的地方。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有人会进他家?佛子当真料事如神吗?
  刘茜确认施霜景暂时安全后,就让他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鬼子母神抓到了闯入福利院的人,警察暂时将他关进了看守所,闯入者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用刘茜的话来说就是“他看起来像刚杀过人”。
  施霜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大概早上六点的时候,施霜景忍不住给佛子发了消息。
  一剑霜寒:我和玉米在郎放家,我们都很安全,但三点的时候奶奶给我发消息,说有人闯进了福利院
  一剑霜寒:闯入者好像进过我们家,这是你晚上让我来郎放家的原因吗?
  一剑霜寒:你要是安全的话,抽空回复我一下
  施霜景等罗爱曜的回信,从早上等到晚上,从今天等到明天,再到下一周。罗爱曜音讯全无。
  所有人好像都不担心,唯独施霜景一日比一日更忐忑。没有罗爱曜,施霜景连睡觉都不踏实。罗爱曜到底去哪儿了?难道他离开了么?
  时间拨回那个下午。
  罗爱曜骑车呼啸而过,他看见施霜景和同学聚坐在一起,施霜景吃路边摊,施霜景甚至还看见了罗爱曜。
  罗爱曜讨厌这种人追着事跑的感觉,以前都是别人捧着事来求他,他何以沦落至此?无他,危险二字。于人类来说可能是恐惧与眩晕,于罗爱曜来说,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紧迫感,隐隐约约有着命运推手的势。
  第52章 旧日幸存者篇(四)
  “如果我今晚十点前没有回来,你就去郎放家。”
  其实罗爱曜完全是出自直觉才这般留言。即便他人身不到位,家中佛龛的分身也总是在场的,不至于让家里闹空城,但还是谨慎为好。不知道是罗爱曜还是施霜景的体质不对,罗爱曜总觉得自己很容易被偷家,只能算吃一堑长一智了。
  关于这沙漏装置,与其说是看见了,不如说是罗爱曜感应到某种怪异的存在,而这怪异感官体验的存留时间非常短。如果不是罗爱曜,其他人很难第一时间就立刻抓住这不对劲的瞬间,并且精确捕捉到异象的本质。罗爱曜在出门前给郎放发了消息,郎放就是完全没有感应到的那类人,尽管雕像和画作都出自郎放之手。
  郎放想一起来,罗爱曜说不必了。如果郎放和蒋良霖真能搞定,他们完全不用在罗爱曜提到龙王护法的时候搬出这件事。这实际是一场交易,那还不如纯粹一些,反正罗爱曜喜欢单干。
  罗爱曜倒没觉得这是其他人给他派活。早前罗爱曜在抵达励光厂的时候就将励光厂比作索多玛与蛾摩拉,意指这是一座即将显现的罪罚之城。他为什么不将励光厂比作地狱呢?实则是地狱不属人类,而眼下发生的一切基本还是以人类为中心,用异教的比喻更恰当。人只是一段很短暂的生存状态,是六道之存活的其中一道,仅此而已。人之转世,如悉达多仍为悉达多,也只是一个柔软的中间态。罗爱曜作为在人界诞生的佛子,他拥有天上佛国与地狱的两重身,实际是横贯三界,前所未有,那他的职责是什么?问佛,佛语焉不详。问魔,此世无纯魔,魔自心来,万事万物皆可成魔。罗爱曜选择放纵的主要原因亦是如此。向上求索而不能,只得向下追问。向下,就得注视一切法度之外。用人话来说,就是关注不属于此世、此地、此界的一切异象,向外追索,说不定会有第四界。
  好奇心是罗爱曜行于世的重要素养之一。罗爱曜过去与不空曾论及自己不得涅槃的缘由,罗爱曜自断道:不往□□,因□□是脱谷之所在,剥离欲念,清净成空。不往无□□,因无欲念而无所作为,乃天人之坟冢,神念寂寂成宇宙,却又不如宇宙。不空说:囿于欲界,佛子无教。
  然沉睡到这一世纪,罗爱曜知道如果放纵这无欲无念,只将自身安放在无□□,看似是成为一种不可捉摸的规律、气、暗色或任何东西,但乐趣已全无了。此并非佛子之乐趣,或任何欲界下者的乐趣,而是此世、此界、此存在的乐趣。乐趣,或者说某种可能性,某种意志的超越与实现,欲是方向,是箭头。如若认为时间无流向,那还可认欲之虚妄。可佛自分空间和时间的向度,横三世分中央与东西方,竖三世分过去、现在与未来,说明其可能性并非漫无边际且纯然随机。欲,或者说是时机,或者说是劫的一切缘由,过早地弃置了,也就过早地限制了。
  公路四通八达,人有交通工具便可去任何地方。罗爱曜戴着头盔,俯身加速。
  异象已经消失,多亏罗爱曜不是人类,他脑中留下了清晰的方向,往d市去。
  那模糊的印象有如海市蜃楼,人无法在海上准确地找到海市蜃楼的坐标,罗爱曜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不死心。
  从郊外厂区往市内开,不论是车辆还是红灯都渐渐变多。正是夕阳显出其威力的时刻,罗爱曜从厂区骑机车出来,老航天厂内夹道种植了梧桐树,今已亭亭如盖,但一离开厂区,太阳光秃秃地嵌在云层中,驼黄色的光晕令人睁不开眼,罗爱曜上高架,抛下居民烟火气,汇入车流。
  下午六点四十六分,罗爱曜抵达升仙湖。
  升仙湖公园自修建完毕到现在都是一片受困的自然景色,刻意的人工湖,不怎么样的公园视野,罗爱曜停好机车,步行进入公园,很快就抵达湖水边。名为升仙,其实像个鱼塘,冬季也有人在湖边支竿,就更像鱼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