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沈容与强忍的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她转过身来,把眼泪向上抹去。
  闻卿看见沈容与哭了,彻底慌了,颤声解释道,因为我答应过上一世的你,要保她一世平安
  不用说了。
  沈容与打断她的话,她不是她,她不想去听闻卿说她与另一个人的故事。
  她大概能从司徒岚的讥讽里,还有闻卿的话里拼凑出一个事实。恩人变情人,深情如闻卿,对一个人念念不忘了五百年,终于找到了她这个替身。
  在闻卿回来前,她在亭子里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棵流苏树。
  它是夏无虞留在这个世上的遗物,是闻卿百年来的寄托。它反复在证明闻卿等着的不是她,而是五百前的夏无虞。
  所以这一年的时间里,她一直都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在闻卿心中存在着。
  好恶心。
  沈容与痛苦到已经接近麻木,以至于她流着泪,还能笑出来,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你每次望向我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我吗?
  还是夏无虞?
  闻卿紧紧盯着沈容与,难受地说道,不是的。*
  沈容与自虐般去回想她们相处的细节,闻卿从开始就说了,她喜欢五百年前的她,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忽略了无数个细节,无法自拔地陷入编织的美梦中。
  想到她们在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闻卿想得可能都是另外一个人,沈容与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摧毁一切的冲动。
  你口中反复说的五百年前,都是在说她吧,什么报恩,什么保护,什么喜欢,你要拯救的人从始至终只是她,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一个替身、一个承载你情感的容器?
  那根玉簪是她送的吧,所以你才会如此喜欢,好一个故人,闻卿,你把我骗得团团转。你看着我疯狂喜欢你的模样,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我差点忘记了,我这种人罪孽缠身的人,怎么能配得上真心呢?
  沈容与每说一句话呼吸就重几分,再说下去她害怕自己真的要崩溃,她不像在闻卿面前表现得像一个爱而不得的怨妇。
  她要尊严,要体面。
  沈容与扯了下嘴角,向她宣告道,闻卿,我们结束了。
  雨不会停下了。
  闻卿清晰地看见沈容与眼中的悲痛和怨恨,她从未有这么害怕过,那是一种只要放手,沈容与就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的恐惧,这个结果她无法承受。
  闻卿慌乱地抱住沈容与,紧紧地搂着,我没有同意。
  沈容与任由她抱着,悲哀地在想,她是在挽留自己,还是在挽留那个人。
  闻卿试图去找到突破口,想去解释一切,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替身,前世太过遥远,我怕你多想所以才一直没告诉你。
  信任一旦崩塌,剩下的就只有怀疑和猜忌。
  她轻轻道,把生死契解了,我知道你会。
  闻卿紧闭双眼,只是重复说道,对不起。
  沈容与隐约意识到什么,她猛地推开了闻卿,咬牙切齿道,你在做什么?要消除我记忆吗?
  闻卿再也没了平时半点冷静的模样,眼眶渐渐泛起红,我不要结束。
  沈容与心跟着她的眼泪落下更加疼了起来。
  哭,你是为了谁哭?
  为了失去夏无虞的替身而难受吗。
  沈容与冷声说道,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闻卿摇头,她不想用消除记忆去粉饰太平,可她没有办法了,她不知道怎么向沈容与去解释自己的欺骗,她处理不了沈容与的眼泪,无力面对她眼底汹涌的恨意。
  如果可以,她想回到开始的模样,在司徒岚到来前,先向沈容与解释一切,至少那时的沈容与是相信自己的。
  沈容与眼色微冷,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消除我记忆,我会恨你。
  这个恨字刺得闻卿生疼,陷入深深的绝望中。
  沈容与拿下手上的戒指,看向沉默的闻卿,感受到了吗,闻卿,我很痛苦,如果你有一点怜悯我的心,就解开这个生死契,放我离开,这个契约对于我来说,就是耻辱。
  闻卿求饶般问了句,你不要我了吗?
  是你骗了我。
  沈容与不想去与闻卿纠缠,她很难受,很脆弱,她要去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把心里的伤口缝补,如果无法治愈,她就决定用一把火自己烧了,这样所有的痛苦都可以结束。
  她知道说什么话可以让闻卿放手。
  如果我死了,这个生死契会解开吗?
  沈容与眼底一片死寂,逼得闻卿缓缓地松开了手,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如果沈容与想走,她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闻卿看着眼前的女孩,一直看着,指尖点在眉心的刹那,捆绑两人命运的金色脉络显现出来,然后又如同昙花一现般逐渐黯淡、崩裂,随着丝线飘散成空中光雾,在大雨的冲刷中散去。
  然后她缓缓说道,解开了。
  嗯。
  沈容与转身走进雨里,一步个一个脚印,越走越快,最后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跑开。
  而在她身后,闻卿眼泪如掉了线般落了下来,口腔里翻滚的腥气终于压制不住,嘴角缓缓溢出血液。
  解除生死契带来的反噬不及心中疼痛的万分之一。
  闻卿望着沈容与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直至晕倒在地,素来干净的白衣被染得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说】
  虐一虐,两人信任需要重新构建
  70
  第70章
  ◎回避◎
  闻卿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回忆起百年间的记忆。
  从战乱时她被夏无虞救起,到她们在春日里结为好友,她为夏无虞许下一世安康的承诺,到看着夏无虞因病逝世,再到她平定了妖怪间的纷争,成为人人敬仰的主事。
  自此人类朝代兴衰更替,时间已过去百年之久,流苏开了一年又一年,无数记忆从梦中闪过又略过,随着花瓣飘落水中惊起涟漪,变得繁杂且模糊。
  然后是寒冷的冬天,一富贵人家出生了一个小女孩,她站在窗外看得清楚,那个女孩刚刚学会走路,眉眼虽稚气未脱,却已经有了那人的影子。
  小女孩噗通摔倒在地哭个不停,老父亲连忙抱起,低声哄道,我们的小容与,一辈子都会平平安安。
  在漫天飞雪中,她说,会的。
  记忆又开始变得清晰,好像停留在时间里的生命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复苏。
  梦醒后,她睁开眼睛看见储言乖乖托着脑袋坐在一边,眼睛亮了又亮,姐姐,你醒啦。
  沈容与呢?
  储言见闻卿无论睡梦里还是睡醒,张口闭口都是沈容与,十分不乐意,我不知道,这个坏人解完契就翻脸不认人,她居然把你一个丢在亭子里,简直罪无可恕!
  闻卿揉了下太阳穴,就是要起身。
  储言连忙阻止,姐姐,你要去哪儿?
  闻卿忍着胸口的疼痛,回道,去找她。
  储言更不开心了,抬高音量说道,你找沈容与做什么?你整整昏睡了五天,她都没来看过你,她一点都不关心你。
  闻卿惊讶道,五天?
  储言点点头道,是啊,这个破生死契把你弄得元气大伤,不仅结契付出的灵力没回来,还把你重伤了,差点你就要变回原形了,小蝶妖也没说过解开契约的代价这么大。
  闻卿眉头越皱越紧,错过的这五天时间里不知道沈容与怎么样了,郁期有没有发作,有没有按时吃药,状态好不好,心里还难不难受。
  储言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边捻好被角,你现在就是要好好休息,把伤疗好,别去找那个没良心的人类了。
  如果她今天看不到沈容与,是不会安心的。闻卿这么想着,人便在储言的消失不见。
  储言望着空无一人的床,气得锤了下被子,沈容与这个坏人类是不是给姐姐下咒了!
  沈容与并没有从小院出来后就离开,而是站在院外淋了一晚上的雨,回到家便发了高烧,一个人躲进了屋子里,不让任何人进来,大冰找来的医生也被挡在了门外。
  徐曦知道后怕她死在家里,急得带人撬开了锁,进来后,发现沈容与倒在地板上,神志已经模糊不清了,泪水糊了满脸。
  夜里是反反复复高烧,好在第二天终于是退了烧,只是人一直不说话,就在床上死气沉沉躺着。
  你又犯病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徐曦把屋内的灯光打开,看向床上装死的人。
  突然的光亮让沈容与眼睛一阵刺痛,她用手挡了一下眼睛,把灯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