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他如今是抚冥镇的镇将副将。”冯初示意她收敛些脾气,“陛下亲封。”
  “......哼,躲在女人身后的没种男人罢了!”
  高慈闻言抿了抿唇,自云胡朵身后走了出来,“家兄当年之事,死有余辜......”
  话还未完,云胡朵就进一步说道:
  “郡主好生没道理,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奚落人。”
  她不知高严在洛州到底犯下过什么事,只是作为头领若不能护住自己手下人,那便会离心离德。
  “呵,他是个懦夫,你便是个为情郎说话的蠢女人──”
  冯初闻言,罕见地瞪直了眼瞳,连名带姓喝道:“拓跋祎!”
  周遭的气氛霎时间冷了下来,拓跋祎见冯初真的动了怒,双膝一软,“姨母......”
  冯初压下火气,朝云胡朵二人行礼,“是我治军无方,令二位平白受辱,我代她向二位致歉了......”
  “姨母......”
  拓跋祎讷讷望着向她眼中的商户与罪人行礼的冯初,罕见地涌起愧怍。
  “大人言重了。”高慈带出些许怅然,“阿兄治理洛州无方,以致人心涣散,是阿兄的过错,在下身为阿兄的胞弟被人记恨,是应当的。”
  “只是......”高慈朝着拓跋祎道,“郡主可以说我懦弱,但不可毁阿姊的闺誉,我与阿姊是清清白白的义姊弟。”
  “想来郡主今日应当是有捷报要告知大人。”云胡朵接过了话,自她面上已然看不出方才的惊怒。
  她递上台阶:“我与小弟便先行告退了。”
  拓跋祎望向这个和她年岁差不多的云娘子,只觉此人一双狐狸眼,一见就是圆滑之徒。
  “好,二位慢走,柏儿,你去送送他们。”
  云胡朵与她擦身而过之际,带起一阵好闻的花香。
  拓跋祎瘪了瘪嘴,不敢再惹冯初生气,在心里狠狠骂道:
  妖孽!
  ......
  “你身上流着鲜卑的血,我身上流着敕勒的血,你与我本该同气连枝!你为何要做那汉人妖女的狗!”
  “谁与你同气连枝!”慕容蓟冷笑,端坐中军帅帐,睥睨着拓跋祎抓来的蠕蠕王公大臣。
  “本将乃大魏元帅,你是蠕蠕犬辈,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为枳,我生是大魏的将,死是大魏的鬼!”
  “你,不过是不慕王化的戎狄,‘同气连枝’,你也配?”
  慕容蓟俯瞰着台下俘虏,两指夹拈起手旁令箭,翠眸森森,“太安四年,北叛蠕蠕之人当中,也有你的份罢?”
  “你──呵,拓跋家对六镇如何,你慕容蓟是瞎么?”
  见她威严似铁,对面索性也不管自己死活,豁出来骂道:“杂汉──”
  正当时,慕容蓟手中令箭直直自那人喉头中冲去!
  木令箭直断门齿,塞噎在他口中。
  原本还看着有几分英雄气的人,登时在地上滚作一团,血沫混着唾液,好不狼狈。
  慕容蓟如此悍勇,这些个俘虏登时神色各异,瑟缩畏惧。
  “哼,陛下仁德,但凡大魏子民,不论胡汉,今后一视同仁,你们当中从前有背叛之举的,倘若仍愿率部归附,陛下一律不究。”
  雕花金甲烁寒光,慕容蓟负手而立,威严姿态,宛若怒目金刚,“你们当中,要降的,站出来。”
  零零星星几个人颤巍巍站起。
  “带这些人下去,让他们和亲随,去洛阳,其余部众,留在六镇。至于这些硬骨头......”
  “杀。”
  慕容蓟说得平缓,好似不过是什么平常的事罢了,“蠕蠕的可汗......”
  翠眸如星,“可愿去平城,觐见我大魏皇帝陛下?”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下一章小情侣就重逢了,无良作者不会再让她们分开好久好久了[狗头]
  第95章 百字明咒
  朔鼎七年,孟春,总算盼得南归。
  天文殿歌舞升平,钟鸣玉馔,就连已经许久未出现在人前的太皇太后也应了这番邀。
  拓跋聿饮了几盏,击案而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众臣见状,纷纷和之。
  倒真似拧作了一股绳,整个朝堂带着明朗的朝气。
  这些是她的臣子,她的天下。
  拓跋聿击打着节拍,目光最后落在冯初身上,她座在极为靠前的位置,在人声鼎沸的宴会上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心上人。
  她朝她笑,抬了抬手上铜杯。
  拓跋聿耳后红了一片,好在有酒气替她遮掩。
  这番互动没落入多少朝臣眼中,冯芷君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冤孽。
  罢了。
  冯芷君望着朝堂上这些或熟或生的面孔,她昔日为大魏种下的种子终于在拓跋聿的手中开出了花。
  天难叫人圆满,她冯芷君也不外乎如是。
  人若不变则无憾,过往憾事,不过是自己变了罢。
  冯芷君侧目瞧了眼意气风发的拓跋聿,她忽然觉得,拓跋聿比冯初,更像她些......
  当真魇了。
  冯芷君低头,啜饮杯中酒,甫一抬头,恰撞见冯初的目光。
  冯初一愣,面对这个扶她志向,又被她亲手架空的姑母,她心绪到底是复杂的。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避不退,抬起酒杯,遥遥地敬了这位姑母一杯。
  在她心中,姑母永远是划开大魏乌暗的长虹。
  都长大了......
  /:.
  冯芷君叹了口气,接下了这份敬酒。
  宴席至尾,冯芷君托辞不胜酒力,先行回了安昌殿,陆陆续续也有不少臣工醉倒殿中。
  拓跋聿笑着让宫人将宫室收拾出来,今日让诸位醉酒的大人宿在宫中。
  “阿耆尼。”拓跋聿看似身形不稳地自御座上站起,紫乌装模作样地要扶她,她轻而易举地挥开,一步三晃朝冯初走去。
  冯初一眼洞穿她的小心思,忙自席上站起,扶住她。
  皇帝陛下的半个身子直往她怀中窝,短暂地停留后,又站直了些。
  “同、同朕去曲池畔走走,好不好?朕有话要与卿讲。”
  “诺。”
  孟春的天气还有些冷,甫一出殿,清净的寒气就吹散开了二人身上的酒气。
  侍从们都缀得很远,稀稀拉拉,隐没在暗中。
  冯初手上亲提了灯笼,将她护在身前,一如初见之时。
  拓跋聿不着痕迹地偏头,轻嗅了一口她衣襟上的香,似感似叹,“你总算是回来了。”
  “聿儿就这般想我?”
  冯初带着几分调笑和戏谑的语气,牵过她的手,引着她钻入自己的袖口。
  温热的体温灼得拓跋聿耳热,须臾,她在她袖中碰到一坚硬之物。
  低哑的声儿在她耳畔问道:“聿儿......可还记得这是何物?”
  灯笼映照下,她的眸子闪烁着柔和的星光。
  心上有如被泡涨开了一般,充盈到发胀,目光似针,扎在这其间,平添滞涩。
  “你还留着?”
  自李拂音刺杀太皇太后起,这手钏在冯初腕上就再难见到了。她原以为,应当是早被遗忘了。
  “日日随身。”
  宽大的衣袖下,二人的手臂紧紧相缠,冯初郑重地直抒胸臆:“聿儿,能遇见你,是我三生有幸。”
  冯初微微踮起了脚,吻在她眉心。
  春寒料峭,两个灵魂在灯火幽微中相拥。
  “冷么?”
  拓跋聿微微退开些,双手覆上冯初一直掌着灯笼的手背,“你回来一路辛苦,宫中有温汤,去泡一泡,好不好?”
  这话说的分外真挚,少了许多旖旎,更像是寻常人家恩爱的夫妻,为远归的爱人嘘寒问暖。
  “好,”冯初捏捏她脸颊,又起了逗弄的心思,压低了音:“聿儿要与我一起么?”
  拓跋聿面色涨红了一瞬,旋即恢复了常态,“阿耆尼在六镇呆久了?怎也学起那些军户们,没羞没躁的脾性来?”
  冯初戳了戳她额心,满眼笑意,并不多言。
  平城周遭的温泉离紫宫很远,不可能引入宫中,是以宫中的温汤不过是引水由宫人们烧出来的。
  拓跋聿勤俭,不令人日日烧水以备,若不是冯初将归,她也懒得令掖庭中人将汤池打理。
  只是......
  温汤氤氲,红俏朦胧,空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汽,羊入狼口,却不知究竟谁是狼,谁是羊?
  只知她们纠缠着倒在榻上,相互依偎,如莲似水。
  “有时候,我真觉着,我们现下的日子,像是从天上偷来的。”
  冯初轻柔地揉捏着她的腰,偎在怀中的人眼角还有未涸的泪痕,肌肤相亲,喷吐着点点热气。
  “所有的好日子都是过一日,少一日,”冯初轻咬她耳垂,“但我们现下切切实实地相拥,不是么?”
  “嗯......”
  拓跋聿指尖挠了挠她锁骨,殿中沉寂半晌,只余二人趋于平稳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