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灰灰原和七海海是什么鬼……算了,你这家伙把东西给我吧。”
  “我、我觉得还能再坚持一下。”
  “拿过来。”
  虽然七海建人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这样说了,但总感觉莫名的可怕,好像不听他的话不行呢。
  津岛怜央乖乖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七海建人。
  没有了伴手礼沉重的负担,津岛怜央有些过速的心跳也变得平稳起来,他们三人继续沿着台阶向上走,穿过如同水波纹般无限延展、一道又一道的朱红色鸟居,终于进入了高专的结界之中。
  呼——
  津岛怜央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总算到了。
  “呜哇——真是壮观的景象啊,明明才出差了一个星期不到,却感觉自己错过了好多事啊。”
  灰原雄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出了惊叹。
  原本高专结界前平坦而宽阔的广场已经陷下去一个深深的大坑,到处都是战斗过的痕迹,咒具、咒灵和咒术师留下的咒力残秽如同星星般散发着淡淡的莹光,一滩猩红色的血迹早已陈旧,因为氧化而发着黑,却仍然触目惊心地横亘在这片巨大的伤口中间。
  应该是辅助监督们还没有调查完成,所以一直没有人来修理这块残破的地块。
  “听说是五条前辈跟入侵者大战了一场,这个样子应该是五条前辈的杰作吧。”七海建人说道。
  他们三人先将行李和伴手礼带回了宿舍,洗去了一身疲惫之后,就带着伴手礼去找前辈们了。
  按照课表安排,这个时间段二年级的学生们应该是在训练场上自主训练。
  他们就直接前往训练场了。
  烈日当空,过高的温度在地表蒸腾出暑气,训练场上空无一人,两旁的树荫里,已经迈入生命尽头的夏蝉在永不停歇、声嘶力竭地鸣叫着,树下的长椅上,五条悟躺在上面发呆,家入硝子则躲在树的背面抽烟。
  没有人在训练。
  “五条前辈,硝子前辈,诶?夏油前辈呢?”
  “是灰原啊……你们完成任务回来了?”
  五条悟懒懒地抬起一只手,跟他们敷衍地挥了挥,就当打招呼了。
  “切,那家伙去哪了老子怎么知道……先不说这个,伴手礼呢?”
  五条悟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来要。
  “哈哈,早就准备好了,这是五条前辈的,这是硝子前辈的,这是夏油前辈的,请帮我们转达一下吧。”
  灰原雄将早已分好的伴手礼递给前辈们。
  而津岛怜央没有说话,只是躲在七海建人的身后,用那双清透的漆黑眼瞳注视着他们。
  虽然表面上一切如常,但气氛总感觉怪异到让人不自在,向来神经大条的灰原雄都小心翼翼的,说不出来什么玩闹的话来。
  “才——不要!”五条悟理直气壮地拒绝了,他只接过了自己的那一份,优先拿出了喜欢的喜久福扔到嘴里嚼嚼嚼,“杰的那一份你们自己送过去吧……唔,这家店味道不错啊,叫什么名字?”
  五条前辈、硝子,看起来都很困扰的样子。
  津岛怜央只是想帮忙。
  “是叫喜久水庵。”
  于是他从七海建人身后走了出来。
  “他家的特色是毛豆生奶油味的喜久福,五条前辈可以先试试这个口味!”
  津岛怜央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他从灰原雄手中接过了夏油杰的那一份,“至于夏油前辈的伴手礼,就由我来送好了。”
  五条悟抬起墨镜,用那双天空般一望无际的湛蓝双眸瞥了他一眼,哼哼了一声,“怜央你要去找杰的话,就去治疗室看看吧。”
  “可不要说是我说的,那家伙最近越来越啰嗦了。”
  灰原雄在旁边跟七海建人交换着眼神。
  明明刚刚还说自己不知道来着……五条前辈,也变得口是心非了呢。
  “明白!”津岛怜央的兴致倒是一如既往的高昂,“一定会送到夏油前辈手上的!”
  津岛怜央出发了。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实在受不了这边的氛围,没一会就开溜了。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将烟掐灭掉,坐在了五条悟旁边的长椅上,低头看着他,齐肩的浅发微微垂落,拂过了她那颗温柔的泪痣,“真的好吗?让怜央去跟杰接触。”
  “有什么不好的?”五条悟躺在长椅上,将手垫在了脑后,另一只手举得高高的,那双通透到一望无垠的蓝瞳透过指缝、去看藏在繁茂枝叶中那一点热烈的太阳。
  五条悟自言自语道,“既然把自己当作监护人的话,好歹在怜央面前要振作起来吧。”
  治疗室。
  原本是会配备专业医生为高专的咒术师们进行紧急治疗的地方,自从家入硝子入学以来,就逐渐变成了她的地盘,连带着原本普通人的医生都被辞退了。
  说是治疗室,其实同时也兼顾了解剖室和尸体临时安放处的功能。
  毕竟相比非术师而言,咒术师死后会有形成诅咒的可能,为了预防这一点,所有咒术师的尸体都必须经过特殊处理才能安葬,家入硝子要学习的内容,也包括了这一点。
  理所当然的,身为星浆体的天内理子死后,她的尸体被五条悟从盘星教夺回,此时也正暂时安放在这里,等待着家入硝子的处理。
  沿着昏暗的长廊一直走,向那灰暗、干燥的地下走去,苍白的灯光将一切照亮、无所遁形,而夏油杰只是停留在了天内理子的尸身前,沉默着,但,并非哀悼。
  [抱歉,理子。]
  夏油杰想着。
  [我现在,并没有在为你的死亡感到悲伤。]
  从盘星教将天内理子带回来之后,他的耳边就如同幻听般、永不停歇地蔓延着杂响。
  最开始,以为是蝉鸣声,一阵一阵、规律性地在痛苦叫喊着。
  后来又觉得是阵雨声,某天午后听见的、噼里啪啦落下的庞杂雨声跟那杂响很相似,蔓延着潮湿、阴冷、纠缠不休的错觉。
  直到站在天内理子身前,夏油杰忽然明悟。
  啊啊,原来是鼓掌声啊。
  ——是那群人类教徒们为天内理子的死亡所献上的、无比欢欣、如海浪般潮涌而来的鼓掌声。
  那是,巨大到让人难以承受的恶意,是臭气熏天的私欲,正如他一直以来不断、不断吞下的咒灵玉的味道一般,恶心、反胃。
  虽然用[毫无意义]这样的理由阻止了五条悟将他们全部杀掉。
  但是。
  那些一直以来坚持的正论,已经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了。
  他的心中,非术师的价值如同被玷污的清水一般,变得浑浊而暧昧不清。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连同曾经那个心无杂念、毫不迷茫的自己。
  [我究竟,是在保护些什么?]
  喀、嚓。
  门把手被谁握住,随着门锁解开的一声清脆声响,治疗室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第24章 津岛怜央的可乐汽水(八)
  “——啊!夏油前辈, 果然在这里啊!”
  津岛怜央清脆又开朗的声音响起,他探了个脑袋进来,漆黑柔顺的长发摇曳着, 夏油杰送他的铃铛正清泠泠地作响, 他一张洁白漂亮的面孔上,是一如既往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怜央?”
  夏油杰怔愣了一下, “怎么会到这里来……”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想通了, “啊, 是悟跟你说我在这里的吧?”
  “被猜到了呢……这可不是我说的。”津岛怜央嘟嘟囔囔着说,他将手上的伴手礼递了过去,“给!是我们从仙台带回来的特产哦,甜口的偏多, 不过夏油前辈喜欢的咸口点心也有!”
  津岛怜央注视着夏油杰, 那双如黑珍珠般清润透亮的黑瞳一眨不眨,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轻柔了下来,带着一丝丝甜意, “总觉得,今天的夏油前辈, 看起来跟平常的不太一样呢。”
  懊悔、迷茫、悲伤、痛苦……
  那些微小的绝望,在夏油杰的灵魂里如同病菌般无限繁殖着, 啃噬着原本灿烂而闪闪发光的温吞平静, 在那颗柔软的心的正中央,逐渐形成了、一个缓慢溃烂着的恶疮,其中苦痛的脓液、如同泪水般淋漓不尽地流淌着, 尽数被他自己吞没了。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近乎灼烧般的饥饿感再一次袭来了。
  津岛怜央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露出了越发、越发灿烂的笑容来。
  “大概是, 有些疲惫吧。”
  夏油杰弯起了眉眼, 舒展开一个一如既往温柔的笑来。
  他抚摸了下津岛怜央的脑袋,“好了,出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是疲惫吧。”津岛怜央笑眼弯弯,如同不懂人心的孩子般,天真而残忍地戳破了夏油杰勉强展露出的伪装,“夏油前辈的灵魂,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他好奇地瞥了一眼、治疗室里蒙着白布的天内理子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