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啊,原来在这里啊。”
  津岛怜央眉眼弯弯地蹲下,戳了戳太宰治的身体。
  太宰治抬了抬眼,又紧紧闭上,假装自己是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蘑菇。
  “太宰先生,你有什么愿望吗?”津岛怜央静静问,“绘里奈说,感谢你昨天给她买的新裙子,她很喜欢。”
  太宰治终于睁开眼睛,他注视着津岛怜央,用那样轻巧又缱绻的语气念道。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的东西,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这是从你口中所说出来的规则吧,所以,想要实现愿望的话,我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津岛怜央微笑着,“没有哦,如果是太宰先生的话,不需要付出代价,因为我和绘里奈都很喜欢你。”
  “真是会说谎呢,津岛怜央。”
  太宰治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颈,从办公桌下钻了出来,他站直了身体以后,便显出了成年人的从容来,“并不是没有代价,而是所有的代价都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吧……就跟高松小姐一样。”
  太宰治鸢色的眼瞳也沉了下来,“上一个人许下的愿望要由下一个人承担代价,你的哥哥无条件被绘里奈实现的愿望要由其他人分担,这真是……可怕的剥削制度。”
  “呵。”津岛修治冷笑一声,面上流露出那样讥讽又恶意的神情,“这个世界上,不是你剥削我,就是我剥削你,要追求幸福的话,就要踩着他人的不幸前进,你难道是什么理想主义者,连这一点都认识不清吗?”
  “既然不需要,那就算了,绘里奈珍贵的能力给你这种人使用,实在是太浪费了。”
  “怜央,走吧。”
  津岛修治朝津岛怜央伸出了手,他身上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令人胆寒的冷漠和孤僻,在注视着津岛怜央的那一瞬间却全然柔和了起来,像刺猬收敛起背刺,像孤狼收敛起爪子,只留下温柔而绵软的一面。
  津岛怜央站起身来,他无法强迫太宰治许愿,却仍然觉得有些可惜。
  “真的不需要吗,太宰先生?”他问,“没关系的,如果是担心会有人为此牺牲的话。”
  他微笑起来,如初见时一般烂漫又天真,“在你的世界里,不会有人因为你的愿望死去的。”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发言。
  “意思是……支付代价的会是你那边世界的人吗?”
  像是在挑战着人性贪欲的底线,又像是在试探着道德崩裂的边缘,以最深最恶的诱饵不遗余力地催发着那精神的癌变。
  或许在津岛怜央的世界里,这并非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是随时、随地就会一瞬崩塌的人性罢了。
  为了实现自身的愿望,甘愿背负起他人的诅咒,甘愿支付起可能数倍于己的代价,即便如此也一定要实现愿望的话,那么绘里奈就会那般宽容地为其实现了。
  对于津岛怜央而言,这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恰恰相反,是了不起的勇气、了不起的贪念、了不起的恶意——那是连他都会忍不住为之鼓掌惊叹的人性。
  太宰治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但他放在风衣外套兜中的双手却悄然紧攥,指甲陷入柔软的掌心,克制着自己心底的渴欲,“多谢好意了,不过,我不需要。”
  不过,如同太宰治这般不愿让他人背负自身愿望代价的人也并非没有。
  那是品德高尚的人、坚定而无悔的人,亦或是害怕被诅咒的纯粹胆小鬼。
  总而言之是稀少又珍贵的,津岛怜央每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哥哥又是哪种类型的人?
  “遗憾、遗憾。”
  津岛怜央站起身来,小跑着回到了津岛修治身旁,“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呢,不过,既然是太宰先生自身的意志,那么我也会尊重的。”
  津岛怜央牵上了津岛修治的手,脸上既没有他口中所说的遗憾,也没有即将告别的苦闷,他只是灿烂地笑着,离别如初见般挥着手道别。
  “再见啦,武装侦探社的大家,我会想念你们的!”
  津岛修治一次也没有正眼看过这异世界的武装侦探社众人,他只不错眼地注视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幼弟,像是看着终于在公园里玩够了的孩子般,温声细语地哄道,“那么,绘里奈,我们回家吧。”
  电灯滋滋闪烁了一瞬,屋子里仿佛瞬间黯淡下来,月光被拦截在透明窗子外。
  当诅咒现身时,连空气都变得冰冷,寒气弥漫。
  于太宰治是第二次,于其他人是第一次,他们看见了在津岛怜央脸上所浮现出来的那张惨白面孔。
  僵硬、怪诞又空洞,犹如鬼怪般让人感到针入骨髓般的恐怖。
  这就是能实现一切愿望、那许愿机般的存在吗?
  即便不需要言语,在看见绘里奈真面目的那一瞬间,每个人的心中便都本能般涌上那样的直觉来——
  向这样的许愿机索取愿望的话,怎么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实现呢?
  如果说津岛怜央是犹如童话一般灿烂又明媚的少年的话,那么从他的身体里浮现出来的绘里奈,就像是世间一切恶的集合体般,带给人抵触、反感又恐惧的糟糕体验。
  他们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以至于让人的心中也匪夷所思,升起那荒谬至极、恍惚至极的割裂感来。
  太阳与淤泥怎么会如此杂糅地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像生来如此般一半一半。
  江户川乱步眸光一闪,对津岛怜央和津岛修治的那个世界有了些猜测。
  真是,单单只是猜测就可以预料到的污浊遍地的世界。
  绘里奈迟钝地开口了,“好——”
  她慢了一拍,才想起来自己在高兴,嘴巴裂开粗线条般弯弯的笑容,“哥哥,都答应!”
  她兴高采烈般这样应答着。
  津岛怜央和津岛修治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仅有的、一期一会的奇迹也连带着一起消失了。
  太宰治紧攥着的拳头颓然般松开了,些微的血色迟钝地从月牙般的伤口中渗出。
  结束了。
  他的目光虚虚地透过窗,去向那河岸边故友的安眠之地。
  织田作,这样做是正确的吗?在赴死前,你是否也有过一刻犹豫与后悔呢?
  不过,像你这样的好人,应该也不会想看见、那样污浊人性后数不清的罪恶和诅咒吧。
  第10章 津岛怜央的爱兄便当(一)
  立海大附属中学,坐落于神奈川县横滨市内,是一座学风清正、环境优美的海滨学校,距离横滨市的标志性建筑物港口大楼和繁华的中华街都很近,地理位置优越。
  正因为如此,津岛怜央在顺利完成国小学业之后,就决定考入立海大附属中学,这样一来,每天往返家里和学校的路程就会变得很便捷。
  今年的津岛怜央已经是国中一年级生了,他的性格开朗又亲切,不仅成绩优秀,体育也不弱,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早上好啊!赤也!”
  不过其中跟他关系最好的,是他后桌的同班同学,切原赤也。
  “早上好……”
  切原赤也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应着津岛怜央的问好。
  他是立海大明星社团网球部的正选队员,每天早上都要比普通学生早来一个小时去进行早训。
  因此,每天早上上课前这幅仿佛被吸干了精力、尤其萎靡的模样也算是常态了。
  津岛怜央想了想,好心提醒了他一下,“今天有英语小测哦,赤也你单词有背吗?”!
  切原赤也整个人弹了起来,揉着头发无声地呐喊着,露出惊恐的神色来,“完蛋了完蛋了!我完全忘记掉了!”
  津岛怜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到切原赤也这幅崩溃的样子,生出些怜爱之心来,“赤也要是很担心的话,就抄我的卷子吧。”
  第一学期过半,他们换了新的英语老师,对方相当严厉,如果没能通过英语小测的话,放课后就要一直留堂到将试卷全部背下为止,对于要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来说,是个相当可怕的惩罚。
  他笑着说,“我昨天晚上背过单词了哦。”
  “不了,我还是自己写吧!还有怜央你,不要总是随便把卷子借给别人啊。”切原赤也拒绝了,他拿出单词本来,露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在英语课前,能背多少就背多少吧!”
  津岛怜央皱了皱鼻子,“这样的话会被老师罚背的哦,赤也你不是还要参加部活吗?”
  切原赤也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比起缺部活来,被老师向副部长告状才可怕!怜央你都没见过那个黑脸怪生气的样子,哇,简直就像游戏里的魔王一样,超可怕的!”
  虽然切原赤也拒绝了,但跟他一样英语苦手且不想留堂的人也不少,坐在津岛怜央前桌的男生转过身来,上供了一盒草莓牛奶,双手啪的一声合十,闭眼请求道:“拜托了,津岛大人,请务必借我卷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