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10节
  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说到底,我也是衙门的一员,就算改变不了什么,立下功劳,也有大人您的一份,我给监里惹了不少麻烦,这就算些许回报吧。”
  老司监一怔,有些恍惚。
  赵都安说完,转身便走,心中默数一二三。
  “等等。”
  身后传来老人复杂的声音:
  “扇子,拿走吧。”
  赵都安不曾回头:
  “天热,留着给您扇风吧。”
  说完,他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
  安静的屋舍内,只剩下年迈的老人沉默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你若早这般,何至于有今日。”
  旋即,他抬手拨开桌上的一本账册,露出掩盖于下方的两封折子。
  左侧一封,是宫里递来的,圣人询问他对赵都安的评价。
  右侧一封,是他刚刚写好的奏折,上面是八个字:
  飞扬跋扈,恶名昭彰。
  沉默片刻,老司监将折子扯碎,丢掉,重新取出一封空白的奏折,提笔写下了新的八字评语:
  “浪子回头,或犹可赦。”
  ……
  ……
  夜色深了,皇宫四周的城头上,有禁军巡逻。
  女帝居所的养心殿,亦灯火通明。
  走廊中,一名宫女端着托盘,小碎步前行,盘上盛放御膳房熬煮的莲子汤,当其抵达御书房外。
  正看见对面走来一道身影。
  “奴婢见过莫昭容。”小宫女驻足行礼。
  被尊称为“昭容”,主管六尚,官职正五品的年轻女官“恩”了一声,接过托盘:
  “我来吧。”
  说罢,年轻女官叩开房门。
  御书房内。
  身披白色常服,雍容淡雅的大虞女帝徐贞观伏案处理政务。
  烛光下,她晶莹剔透的肌肤蒙上象牙暖玉般的光泽。
  细细的黛眉微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陛下,”年轻女官将莲子汤放在桌上,轻声呼唤。
  徐贞观这才抬头,意外道:
  “怎么是你来送?”
  “过来时正撞上,”年轻女官素手调羹,递去汤匙,望着堆叠如山的奏折,心疼道:
  “陛下何必这般操劳,总归是处理不完的。”
  徐贞观将汤汁送入檀口,喝了一阵,疲惫稍减。
  扭头望向自己最为器重,朝野中有‘女子宰相’美誉的大内第一女官,无奈笑道:
  “朕何尝不想歇息?只是这天下不知多少人看着朕呢。今岁以来,各州府祸事频频,父皇与我那二哥留下的烂摊子,也要处置……
  内忧外患,稍有一桩事做不好,便要归罪到我这女子之身上了。”
  外人只看到,作为“玄门政变”的获胜者,登基称帝的徐贞观光鲜的一面。
  但只有身边人,才知道她登基这两年来,承担着多大的压力。
  先帝留了个空壳般的国库。
  二皇子政变又牵连一大批臣子更替,致使庙堂不稳,且留下残党在背地里兴风作浪。
  分封大虞九道十八府的各个“亲王”虎视眈眈。
  各大修行势力伺机而动……
  大虞女帝环顾四周,看似烈火烹油的王朝实则危机四伏。
  而手底下真正可堪大用的嫡系亲信,却寥寥无几。
  “不提这个了,”徐贞观吞咽下莲子羹汤,忍住吮吸纤长十指的冲动,放下瓷碗,笑道:
  “这么晚过来,总不会只是来劝我休息吧。”
  年轻女官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子:
  “白马司监方才差遣人送来的,是对那赵都安的品评。”
  他啊……徐贞观脑海中浮现一张英俊的脸孔,抛开人品不谈,赵都安的容貌的确无可挑剔。
  “司监如何说?”
  “奴婢不曾拆阅,还请陛下亲启。”
  这一刻,徐贞观看着面前的奏折,突然有些迟疑了。
  第8章 深夜提审
  赵都安在女帝心中,是怎样的印象?
  并非用“好”“坏”二字能形容,更精准的描述是:
  模糊。
  登基以来,徐贞观每日操劳的天下事,对于自己当初随手丢出的“绯闻男友”,并不曾关注。
  偶尔接见,也只如面对宫中其余内侍,一视同仁。
  至于赵都安的恶名,虽在京中散播,但少许非议,也到不了传入女帝耳中的程度。
  所以,徐贞观此前才会询问女官,此人如何。
  因为她过往真不曾在意过。
  若说真切的印象,还是在下午时,赵都安磨墨时的几句言谈,隐隐透露出这个小侍卫并不简单。
  胸中有丘壑?倒也谈不上,但在女帝看来,总算有些小聪明。
  可既不是蠢人,又为何会凭些许捕风捉影的“绯闻”,就骄横跋扈?
  这种怪异的矛盾,令女帝稍稍提起了一丝兴趣,这时捏起奏折,没有立即拆开,而是饶有兴趣道:
  “莫愁,你觉得,白马司监会怎样说?”
  真名“莫愁”的高挑女官毫不犹豫:
  “总归不是好话。奴婢听闻,那赵都安过去一年来,飞扬跋扈,可没少给他惹麻烦,说起来,当初此人能被提携,也承了司监的情,不思报答,反惹祸端,着实令人不耻。”
  言语之中,对声名狼藉的赵都安极为不喜。
  “这样啊……”徐贞观指尖吞吐辉芒,奏折封漆脱落,她美眸扫过折上文字,然后忽然笑了笑,打趣道:
  “看来这次,却是朕的女宰相猜错了。”
  莫愁一怔,不信邪地接过折子完整看完,神态错愕。
  半晌,冷声道:“这次他犯下的事,可不是一句求情就能解决的。”
  白衣女帝徐贞观莲步轻移,推开窗子。
  夜色下凉风习习,她满头青丝拂动,视线透过金碧辉煌的宫廷,不知落往何处。
  “是啊。所以……看他表现了。”
  ……
  ……
  偏僻街巷内。
  靠坐车厢打盹的朱逵耳廓微动,猛地惊醒,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
  “大人,您回来了。”
  “恩,”赵都安神态平静,“我离开这阵,可见有人跟来?”
  满脸横肉的老吏咧开嘴:
  “卑职一直盯着呢,无人尾随。”
  顿了顿,朱逵试探道:
  “大人,夜色深了,卑职送您回府上?”
  回家?
  靠坐在车厢内,捏着眉心的赵都安一怔,才想起原主在京城是有家的。
  只是这时候,当然不能回去。
  身边人或许对他的变化感知不明显,但朝夕相处的家人,必然容易发觉他并非真正原主。
  起码……也要等他彻底习惯新身体。
  “不了,”赵都安否决对方提议,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