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第32节
  呼屠皆笑够了,“可是怎会如此?姜家女儿都被你攥在手心多少年了,如今正儿八经的靖王妃拱手给她,她竟然不愿意,你也没强娶?”
  裴疏则心下发燥,脊背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冷冷瞥过去,“别说她的是非。”
  呼屠皆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不小心碰到他的逆鳞,做了个封口的动作,“都是酒闹得人嘴大,我自罚一杯。”
  裴疏则夺过他手中酒壶,给自己满了一盏。
  他盯着杯中澄澈酒水,情绪不受控制地落下去,“是我误会了她,她并没有对不住我。”
  呼屠皆心内明白大半,“所以你这么急着平反,其实是想弥补她。”
  裴疏则眉心纠起,无声叹气,“可她死也要离开我。”
  呼屠皆嘶了一声,手指哒哒敲击酒杯,“那你确定还要娶她?”
  裴疏则敛眉,“什么意思?”
  “别误会啊,我可没有拆婚之意,我是说一旦你娶她为妻,情况或许会对你更加不利。”
  呼屠皆掰着指头给他数,“汝阳王平反,她自然要恢复县主位分,又成了亲王之妻,按你们的风俗,王妃对内执掌中馈,对外出门交游,会见命妇,乃至入宫朝拜,你如今襄辅朝政,不可能天天不错眼地盯着她,她若如你所说总想逃跑,这些东西加诸于身,你还能不能完全把她看住?”
  裴疏则握着杯盏的手一僵。
  他一心想娶姜妤,这个问题竟全然忽略了。
  呼屠皆的话犹响在耳畔,“还是说即便你给她王妃之位,依旧要将她圈禁在后院,不许见人,不许出门?这样她岂不会更加怨你,对她只有表面功夫吗。”
  裴疏则指尖收紧,竹根整雕的酒杯发出嘎吱声响,酒水晃洒出来,漫湿手背。
  他被冷酒激回神,沉默良久,站起身来,“天色不早,我回了。”
  呼屠皆有些意外,“连夜回去啊?当心点,别忘了我娘的坟头!”
  裴疏则掀帘而出,竹节穿成的细密珠帘哗啦坠下,窸窣作响。
  *
  王府卧房内,姜妤已经洗漱毕,只还未入睡,让人在小几上搁了盏羊角灯,捧着一本杂记翻阅。
  裴疏则独自进门,坐在榻边。
  书页投下他的身影,字迹变得晦暗难辨,姜妤抬起头,闻到他身上轻微酒气,道,“你喝酒了?”
  裴疏则道,“没有喝多。”
  他一边说,一边抽走姜妤手中书卷,随手翻了翻。
  姜妤道,“这是记载京中风物的杂记,我可以看吧。”
  裴疏则笑笑,“当然,不过是三更见你房间窗户还亮着,进来看看,若是失眠,明日给你宣太医来。”
  姜妤摇头,“我只是白天睡多了。”
  裴疏则这才放心,将杂记归还,垂目沉思片刻,开口,“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姜妤抬起脸,眉眼映着和暖灯光,平添几分温柔,“你说。”
  裴疏则道,“是关于你们家平反的事。”
  姜妤见他神色不对,将书卷合起,“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裴疏则凝视着她,温柔笑了,“我亲自督办,如何会出岔子。”
  姜妤面露疑惑,“那是什么?”
  “此事很快便能办成,伯父也即将抵京,观中师父说下月初五是好日子,万事皆宜,我想不如喜上添喜,将我们的婚事办了。”
  听到婚事二字,姜妤瞳孔深处蓦然颤栗了一下。
  裴疏则一直端详着她的脸,观察她的反应。
  幸而姜妤很快将这点颤栗按下去,只适时露出几分意外,“你是说,想下个月就成亲。”
  裴疏则颔首,“你意下如何?”
  姜妤嘲讽地想,何必问她意下如何,她难道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但在裴疏则面前,她还是先抓紧被衾,低头沉默。
  裴疏则见她这般,眸色微沉,却听她道,“统共没有几天,这般仓促,下人们怎么忙得过来呢。”
  帐内忽静,裴疏则掀起眼睫,还以为是自己理解岔了,“你这是答应了?…你愿意嫁给我?”
  姜妤咬唇,眉心纠结微蹙,陷入撕扯一般摇头,“我不知道。”
  “你分明知道。”裴疏则抓住她的手,生怕她从这犹豫中脱身出来,“我明早便让礼官去筹备,该有的东西早都置办好了,只是还剩些繁文缛节…”
  姜妤仰起脸,瞳孔映照出裴疏则兴奋的面容,打断他,“我父亲能在这之前回来吗?”
  “当然能,至多五六天,他便可抵达京城。”裴疏则眼睛水洗过般清亮,“妤儿,我以为你不会松口。”
  姜妤疲倦一哂,“我累了,不想继续折腾,更没有力气再去颠沛流离。这些时日,你对我百般迁就,我看得出,我们就这么过下去吧,总算是有个家。”
  裴疏则欣喜的表情微微滞在面上。
  可他清楚,如果姜妤答应成婚的理由是回心转意,反而更不可信,眼下她这般说,倒有七八分真。
  有什么要紧呢,只要她愿意安生待在自己身边,总有一天他能将那些旧情一一找回来。
  “晚上有人劝我,不该让你做靖王妃,说这个身份会成为你离开我的助力,我知这话很有道理,可我还是想娶你,”裴疏则带着三分醉意,认命般叹息,“妤儿,我总是忍不住在你身上赌。”
  他身体前倾,额角抵在姜妤肩头,闭上眼睛。
  他身上浅淡酒气再次贴近,漫入鼻息,是羊奶酒的味道,姜妤目光渺然,抬起手轻拍他的背,直到怀中人呼吸沉缓均匀。
  “你错了,裴疏则,”姜妤轻声道,“我还不屑借你靖王妃的身份逃跑。”
  ……
  次日早晨,裴疏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在姜妤房中,躺在她的卧榻上,身上是她的被衾。
  他十分意外,翻身坐起,姜妤闻声过来,“你醒了。”
  她早已穿戴整齐,臂弯上搭着件墨色外裳,见裴疏则看过来,便道,“我看你昨日外袍沾尘,便让人去浣洗了,这是刚问褚参军要的。可要起身吗?”
  裴疏则问,“我昨天睡在你这里?”
  “是啊,”姜妤道,“你睡前还说陪我去福宁观的山上看看,幸好今天没什么太阳,虽然起晚了,倒也不会太热。”
  她见裴疏则发愣,问,“这话还算数吧。”
  裴疏则乍一醒来,脑袋还有些蒙沉沉的,呼屠皆的羊奶酒后劲挺大,都不记得他何时说过了,下意识应,“当然。”
  姜妤将衣袍挂在椸架上,“那我去外间等你。”
  夜里才下过小雨,晨间山中凉爽,草木清芬,姜妤一边爬山,一边折了花枝柳枝,编了个花环在手中把玩。
  裴疏则见她兴致高,有心带她多走走,“后山有一片桂花林,虽在北方,长势却极好,想来刚刚开花,带你去瞧瞧。”
  姜妤应了声好,路上属官匆匆寻来,说有急政禀报。
  这于裴疏则而言实在太寻常,姜妤道,“你先去忙,守清道长带我来过,我自己去。”
  裴疏则犹豫了下,又怕她吃心,怪自己紧盯不放,想着左右有暗卫跟随,便松了口,叮嘱女使们好生伺候,便和属官往附近的亭中去。
  可他刚在亭下落脚,变故陡生,大批刺客从山中杀了出来。
  第31章 坠崖我死在山野里,你不要来找
  刺客来势汹汹,大半冲向裴疏则,其余朝姜妤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冷箭凌空而出,顷刻倒了不少侍卫,幸而其余人反应极快,火速护住裴疏则,周围暗卫也冲了上来,杀做一团。
  裴疏则惦记着姜妤的安危,喝令护卫先去寻她,褚未着急道,“那殿下怎么办?”
  裴疏则厉声呵斥,“给我留几人便可,她若有差池,严惩不贷!快去!”
  褚未只得领人脱身而走,裴疏则这边压力陡然增大,但他久经厮杀,身手了得,劈手夺过刺客长刀,自己也加入战局。
  刺客紧追不舍,还好后山路况复杂,姜妤早已将守清带过的路况记牢,拽着芳枝疯跑,堪堪甩开一段,随行女使方才便被冲散了,躲的躲,逃的逃,也只剩芳枝在侧。
  今日本就为登山而来,两人装束都很利落,枝叶贴着脸颊身体刮擦后退,就在几乎听不到追喊声时,芳枝踩到只废弃兽夹,痛呼一声栽在地上。
  姜妤也被带倒,忙过去查看她的伤势,芳枝将她往外推,“姑娘,他们不是冲我来的,你快走。”
  姜妤沉声喝断,“你傻吗,不是冲你来的才会杀人不眨眼。”她将芳枝搀起,环顾四周,捕捉到附近可供一人藏身的柴草堆,用力将人塞进去,迅速跑开。
  不过这点功夫,刺客已经出现在视野之内,持刀围追上前。
  他们有备而来,下山的路都被堵死,姜妤咬牙,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你还能跑多久?”为首的在身后道,“前头是望京亭,别白费力气了。”
  望京亭建在后山崖顶,站在上面可以俯瞰京城,故而得名,因地方偏僻,平日无人过来,已经十分陈旧,木头阑干都有了风化的痕迹。
  姜妤无路可走,一步步被逼退到亭内。
  褚未很快领人追过来,不多时,裴疏则也出现了,他肩膀负伤,竹青袍袖被鲜血染红,滴落在干燥的沙土上。
  刺客分出人来追姜妤,不外乎想多重保障,不想那些人竟然这么快便被解决,一时间都有些慌乱,纷纷举刀对准她,冲裴疏则厉喝,“停在那,除非你想让她死。”
  姜妤抓住间隙,翻到阑干之外。
  阑干摇摇欲坠,发出嘎吱声响,众人皆是一惊,裴疏则本就失血的脸色更加苍白,“妤儿,别动!”
  亭外几寸便是山崖,姜妤半只脚悬在外头,峭壁上松柏交错,枝繁叶茂,看不到底,远处的城池却十分清晰,放眼即可望长安。
  城池轮廓自山岚边际浮出,相隔太远,分不清哪里是靖王府,哪里是不羡楼。
  姜妤怔怔瞧了一会,回头看向瞄准自己的数把长刀,又转向裴疏则,困惑道,“疏则哥哥,他们拿我威胁你,怎么办?”
  裴疏则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本就失血的脸色越发苍白,“你不用管他们,先回来,听话,迈过来。”
  周围刺客也因姜妤此举进退维谷,生怕她真的松手掉下去,见裴疏则上前,刀尖都不知对准谁,三方都陷入尴尬的僵持。
  更凶险的情境裴疏则也遇到过无数次,可没有哪次让他这般无措,他命令守卫后退,对刺客冷声,“收刀滚下山,本王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若她受伤,我会让你们求死不能。”
  对方显然不信他,“此番不成,我们回去也没活路,除非你死,否则免谈。”
  “殿下别听他的鬼话!”褚未生怕裴疏则一个冲动想不开,“若您自戕自伤,姑娘如何独善其身?”
  裴疏则仍紧盯着姜妤,“你先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