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第30节
  裴疏则敛眉,显然动了怒气,“住口。”
  姜妤见褚未仍望向自己,漠然道,“参军是想让我为他考虑,对吗?”
  她扬起脸,柔美的面庞一片清冷,“除了这道场,我没让他做任何事,即便是这里,我也说了,要他不要再来,为何反而是我现在在受您的诘难,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褚未一噎,“您……”
  “够了。”裴疏则打断他,和姜妤解释,“这些都是我自己要做的,和你无关。”
  姜妤眼皮都没抬,就着芳枝的手登入马车。
  裴疏则被晾在后头,颇愣了一阵。
  他虽不想褚未多话,可真听褚未不平发声,还是忍不住期待姜妤能有点反应,哪怕对他正忙碌的事情和他的身体状况有一分好奇也好。
  可惜什么都没有,姜妤恨不能将他变成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种感觉比以往她使尽解数要离开他还难受。
  裴疏则在马车外枯站良久,希望姜妤失去耐心,主动问他怎么还不上来。
  但他等待良久,车厢内都没动静,姜妤铁了心不愿和他多一句交流,更不管他还在不在外头。
  还是侍从不明就里,主动牵了马过来请他的示下,问他今天是不是想骑马回去。
  裴疏则摆摆手,让他将马牵走,登车而入。
  姜妤指节抵着额角,闭着眼睛小憩,听见有人上来也没睁眼。
  车轮向前滚动,裴疏则道,“今晚我让人将案牍搬去书房,不会再让灯光扰着你。”
  姜妤微微睁眼,长睫依旧垂着,“多谢。”
  裴疏则下颚绷紧,倾身过去。
  姜妤蹙眉躲避,可车厢就那么大,哪里躲得开,终是被他箍在怀中,挣扎了两下,“你做什么?”
  裴疏则岂会放手,力道大的几乎要勒碎她的肩胛,“你非要这么和我说话吗?”
  姜妤掀起眼睫,夹杂着几分明晃晃的反问,“那我应该怎么和你说话?”
  裴疏则咬牙道,“像之前那样。”
  “之前那样,”姜妤呢喃重复,分辨不出疑惑还是谴责,“你是说像在不羡楼时那样,像官妓伺候亲王那样。”
  裴疏则气血上涌,“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姜妤眼睫忽闪两下,“还要再往前,像和你私定终身时的小鱼儿那样。”
  裴疏则见她这般,反而无法说是了,姜妤轻声道,“可是小鱼儿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把她找回来。”
  “没关系,”裴疏则笃定道,“我能找回来。”
  他贪恋地将下巴抵进她的颈窝,俨然连自己都骗了过去,“相信我,我能让一切变回原样,很快就能。”
  姜妤懒得反驳,任凭他抱紧自己,衣衫纠缠。
  *
  法事结束那日,裴疏则入宫朝会,掌灯时分方归,进屋时仍穿着亲王金紫朝服,因是纵马回来,身上还沾着夜露的微凉。
  侍从要上前为他宽去外袍,裴疏则命他们退下,上前同样泛凉的绫制卷轴递给姜妤,“太上皇颁布罪己诏,为先太子陈冤,新皇也下了旨意,重查当年巫蛊之案。”
  他替她展开,邃深双眸泛着光亮,“汝阳王府马上就能平反,你父亲的爵位和你的县主之位都会回来,姜氏和越氏子弟都能重入朝堂,妤儿,你高兴吗?”
  姜妤托着卷轴,颇愣怔了片刻。
  她猜到裴疏则近来是在帮扶新党,却没想到他如此豁得出去,竟直接翻覆了这桩弥天大案,还是在这么短的时日之内。
  她应当高兴,可是高兴不起来。
  卷轴沉甸甸压着掌心,直叫人觉得力重千钧,好似连脊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裴疏则近在咫尺,仍满含期待地等她回应。
  姜妤托不住,卷轴脱手而出,掉在榻上。
  裴疏则一顿,“怎么了?”
  姜妤胸中憋闷,一口郁悒的气堵在心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这就是你所说的,让一切回到原来。”
  裴疏则目光疑惑,展开帛卷又看一遍,“我亲自写的,可还有哪里不妥?没关系,你想怎么改,只管和我…”
  “不用改了。”姜妤打断,“靖王殿下面面俱到,妾身感激涕零。”
  裴疏则长眉微敛,“怎么突然这样同我说话?”
  “九年前殿下便说过,不做亏本的生意。”
  姜妤起身敛衣下拜,“如此大恩,凭妾身之力,只怕此生无以为报,殿下说吧,想叫我如何报答。”她抬起眼,茶瞳深深,直望进他心魂深处,“是还要妾以身抵债吗。”
  裴疏则变了脸色,霍然起身。
  他呼吸沉重,不知是气得还是什么,竟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没想让你报答,”良久,裴疏则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没要求我这些,这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我只希望你能回到当年无忧无虑的样子。”
  姜妤沉默着没说话。
  裴疏则蹲下身,从怀内取出一封信件,“这是你父亲亲笔家书,军马五百里加急送到京中,刚刚拿到。”
  姜妤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看到家书上遥远而熟悉的字迹,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接过。
  姜父长久被困黔州,不得向外传递只言片语,这是多年来的第一封。
  看到她灯下动容的清美神貌,裴疏则喉结滚动了一下。
  算起来,他足有半年没碰她了。
  但他知道现在决计不能,否则一切前功尽弃。
  裴疏则按捺着抬手,最终只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的眼睑,“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我在眼前,家书在你父亲入京前,都会有新的送来,你可慢慢看,只是要早些歇息。”
  姜妤抬起眼。
  裴疏则眼下微青,冲她露出一个和缓微笑,暖黄灯光映照眉眼,恍惚间真有几分在她及笄那天赶赴金陵的少年模样。
  带着些许疲惫,关切而深情,柔和而真挚。
  但姜妤知道,如今的他是在演。
  演出那一份温柔沉溺,情深意笃,好让她心软动摇,安生待在他身边,和先前在代郡时扮可怜的手段殊无分别。
  第29章 回家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没关系,姜妤心想,现在不止他会演。
  父亲是个刚正不阿的臣子,从小教她正直贞节,忠于君父,信守誓约,知恩图报。
  可她一件都做不到,也不想做了。
  姜妤错开眼睛,“我困了,想独自睡一觉。”
  裴疏则不禁黯然,终究道,“可以。”
  他唤芳枝备水来供她梳洗,自己则准备回往书房,忽又听背后她低低出声,“你也…早歇。”
  裴疏则眉目一振,回头看她好一会,唇边抿起,“好。”
  等他出门,姜妤坐回榻上,将信封拆开。
  上头确是父亲亲笔,虽尽力克制,还是透出苍老颤抖的痕迹,说他一切都好,让她勿要挂念,又言及悔意,当初不该阻挠她与裴疏则的婚事,若一早成全,何至于让她流落教坊,庆幸有他庇护,还能护她周全,叮嘱她务必保重身体。
  姜父对他们二人的误会和龃龉不明底里,个中细节更是一无所知,如此作想,并不十分令人意外。
  只是不知这封信,裴疏则是否提前看过。
  姜妤沉默良久,拉开妆台抽屉,将信件放进去。
  芳枝倒是很高兴,绞了帕子给她擦手,“最多一个月,姑娘就能见到主君了,真好。”
  姜妤不置可否,道,“你把铜盘钓鱼的物件拿出来,我近来忙着去观里,有些手生了。再帮我找些线绳和串珠,黑金二色便可。”
  *
  她四更才睡,第二天毫不意外过了时辰,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姜妤惺忪揉眼,只觉阳光刺目,抱着被子滚了半圈,嘟哝道,“芳枝,什么时辰了?”
  芳枝没应,裴疏则含笑的声音响起,“快午时了。”
  姜妤顿时一怔,撩起眼皮,才看见裴疏则坐在榻边,正偏头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她拥被起身,头发乱蓬蓬的,一缕呆毛竖在头顶,慢吞吞“啊”了一声,“都中午了吗。”
  裴疏则忍俊不禁,“可要起来?早膳下人热了两趟,只怕也不好吃了,我吩咐人传午膳过来。”
  见姜妤点头,裴疏则抬手一招,芳枝领女使们端着水盆巾帕进来,姜妤道,“放妆台那边吧。”
  她说着下榻,裴疏则俯身取鞋,要予她穿上,姜妤下意识将脚往后一撤,“我自己来。”
  裴疏则抓她脚腕的手落空,只好将鞋子放在踏脚处。
  姜妤蹬上丝履,自顾自走到窗下梳洗,不知在捣鼓什么,撩水声半天没停。
  裴疏则等得没耐心,索性起身过去。
  姜妤正拿起巾帕擦手,听到背后脚步声靠近,顺口道,“我还剩一些经文不曾诵完,昨日回家前问过方丈,他说我最好再去几趟。”
  裴疏则倏忽愣住,“你说什么?”
  姜妤转回身来,“我还有些经文…”
  话未说完,被他打断,“你方才说,回家前问过?”
  姜妤擦手的动作一停,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措辞似的,转开话题,“我可以去吧。”
  裴疏则自认宦海沉浮多年,早已练就面若沉湖的本事,可听到这两个字,还是喜形于色,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当然,我陪你去。”
  他又补充,“你若想自己去,找旁人护送也可,我的人尽你差遣。”
  姜妤无所谓地轻哂,“真不让你去,你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