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第2节
  琼仙美艳面庞顿时刻寡,“这还由得了你?”
  姜妤轻哂,“何苦这样,由不了我,也由不了你。”
  琼仙在十六楼呼风唤雨,何曾受过这种顶撞,蹭地恼怒起身,“我告诉你,妈妈不在,这里就是我说了算,靖王都没了,少在这儿给老娘摆县主的架子!王中书权大势大,我可怜你死了姘头,才把你引见给他,都是供嫖的粉头儿,装什么清高?可都和大人们说好了,晚上就派人来接,若敢不去,仔细你的皮!”
  她一顿斥骂,撂下狠话,拧着柳腰扬长而去。
  门外嗙一声响,芳枝听到这话,慌乱之下跌了盘子。
  她冲进厢房,仓皇道,“姑娘,不能去,不能去!
  芳枝是丫鬟,出入比姜妤宽松,十六楼的消息偶尔能听到些。
  自然都是阴私污秽,不堪入耳的。
  “王中书不是好人,不,他就不是人,凡被他带出去过夜的,神智失常的有,变成残废的也有,很多人回来就悬梁了…”芳枝越说越害怕,身体和声音都在抖,“琼仙就是故意害你,姑娘,怎么办?”
  姜妤往窗外看了一眼,外头风雨已停,除却一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外,别无他物。
  裴疏则……
  芳枝崩溃地蒙住脸,“都是他,都是他!姑娘当初明明可以去…”
  姜妤忙将她拢在怀内,止住了她未尽的话,“好芳枝,我不去,你别伤心。”
  *
  暮色很快降临,不羡楼前传来马车车轮轧过地面的响动,还夹杂着不少人的脚步和说话声,径直进了院里。
  芳枝吓得半死,生怕是十六楼的人来接她们,颤声道,“我好像听到琼仙的声音了。”
  的确是琼仙,声音却一改先前的跋扈张扬,反倒十分凄惶,似乎在求饶哭喊。
  几乎同时,院内涌入火把的光,伴随着军靴踏近,一簇簇透过窗牖照进来,杂乱话音戛然而止,将这素来旖旎的不羡楼变得森然鬼肃。
  姜妤毫不意外,恹恹自语,“又是这样。”
  芳枝没听懂,“你在说什么呀姑娘。”
  姜妤推窗望向院中,先瞧见一队兵士分站两排,空地上跪着一溜人,全都狼狈不堪,叩头告饶,至于他们告饶的对象,那个坐在步辇上玉冠锦袍的男子,不是裴疏则又是谁?
  他也发现了自己,秾丽凤眸慵懒抬起,露出一个堪称温煦的笑。
  白日那一出,果然是他顺水推舟的试探。
  姜妤喉头发紧,抓着窗棂的指尖用力泛白。
  步辇旁边,褚未冲她使眼色,暗示她赶紧下来迎接。
  姜妤回神,转身要出去,想起外头人多,又止步,系了件藕丝披风,把自己罩严实方下楼。
  一直等她出门,裴疏则才从辇上起身,信步朝她走来。
  他是武将出身,平日都是骑马,鲜少乘坐撵轿,恐怕还是受了伤,可从面上半点都瞧不出。
  相反,他脊背挺拔,穿着鷃蓝松竹纹宽袖襕袍,更显出秀颀身姿,还真像个温文尔雅又兴致满怀的墨客。
  尤其此刻他牵住姜妤的手,柔声问,“想我了吗?”
  姜妤劝自己,点个头吧,或者嗯一声也好。
  可她脖颈僵冷,怎么也做不出该有的反应。
  裴疏则竟不在意,只弯起眼睛,捏了捏她的脸颊。
  但姜妤知道,这里很快就要血流成河了。
  她比谁都了解这副温雅背后的暴戾恣雎,更何况此刻场景,和六年前那次如出一辙。
  打头跪着琼仙,已经哭得没了说话的气儿,旁边一溜打手龟公,本是来绑姜妤的,现下反被捆成粽子,一个个魂飞魄散。
  鸨母跟着教坊使赶回来,进院就给了琼仙一脚,“贱蹄子,早和你说不羡楼里是贵人的姑娘,混账东西!”
  她战战兢兢请罪,说自己御下无方,这干人等靖王让她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
  裴疏则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瞧瞧,本王都沦落到教一个鸨子责罚官妓了。
  教坊使汗如雨下,扑通跪倒,“殿下恕罪。”
  裴疏则根本不理,揽了姜妤往楼内去,“脏了本王的地,你自己想辙,怎么扫干净。”
  这是让他一个不留。
  姜妤默不作声,亦步亦趋跟着他,突然感觉手心被他带着刀茧的指腹剐蹭了下。
  “怎么出汗了,我给妤儿出气,妤儿不高兴么?”裴疏则问,“还是妤儿在想,当初若没有我,你明明不必卖来这里,早就在道观安生修行,还有金陵故人庇佑陪伴,不知多快乐,对吗?”
  姜妤瞬间浑身僵硬。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第2章 替嫁我想安定下来,娶个妻了。……
  姜妤生怕他迁怒芳枝,不敢提起旧事,只道,“我娇养惯了,做不了女冠。”
  裴疏则端详着她柔嫩无暇的脸,心想是啊,她生来就是应该被娇养的。
  他曾经那样不要命地摸爬滚打,就是想有朝一日配得上她,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来给她。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也未必,你若在金陵道观,总有故人就近照应,比关在这不羡楼不见天日的强,即便故人们忌讳不来,还有越文州呢。”
  姜妤步履一顿。
  到底还是绕不过去。
  今天这场景和六年前那样像,他怎么可能想不起来。
  姜妤微垂睫,痛苦地蹙了下眉。
  那时她刚入教坊三个月,正是朝廷争斗最激烈的时候,皇帝让裴疏则远赴燕州压军,两人却在那个当口,因为早年旧事,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执,裴疏则盛怒之下独自北上,把她撇在了十六楼。
  他走得利索,一字没有,一去不归,任谁都以为姜妤被抛弃了,鸨母也心思浮动,终于有天在龟公撺掇下,忍不住挂了姜妤牌子,要以天价公开拍卖这位美貌县主的首夜。
  姜妤暗中将一根簪子磨得极锐利,打定了主意谁拍下她就和谁一块去死,却没想到来人会是越文州。
  他一身旧衣,沧桑疲惫,说给足了鸨母银钱,要带她回金陵,说他虽然已是庶人,不能为她脱贱籍,但那里的教坊使答应给她安排乐户身份,不会再有人欺负她。
  姜妤都没来得及回答,房门便被人踹了个粉碎。
  那是姜妤此生第一次真切见识到裴疏则的可怕,所有人都押在院中受刑,凄厉的哀嚎响了一夜。
  不止鸨母和龟公,凡参与吆价的富商、公子、官员全被绑了来,林林总总上百人的血水和在一起,火把下反着成片成片的光,盛夏雷雨后的积水一样到处淌。
  他就面无表情端坐在那,捏碎了姜妤白瓷字牌的手还渗着血珠,马鞭抵着鸨母肩膀,迫使她抬头,森冷声音里竟能听出一二笑意,“我给你的钱买百十个官妓都够了,还嫌不足,你的棺材本那么贵?”
  鸨母遍体鳞伤,吊着一口气求饶,被拖下去乱棍打死。
  末了,他才往椅背上一靠,瞥向越文州,只有冷冰冰的一句,“杀了他。”
  姜妤视死如归磨出来的发簪,最后毫无尊严地用在了自己身上,她簪尖抵着脖颈,跪在裴疏则脚下,“我错了,求你放过他,我再也不出门,不见人,求求你。”
  裴疏则睨着她,凤眸幽深,沾血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脸颊。
  楼梯转角处只有一盏角灯,昏黄光晕里,姜妤垂目敛眉的动作十分轻微,如雪花落进火堆般转瞬即逝,却还是被裴疏则捕捉到了。
  他积攒了一路的好心情彻底耗尽,捏住她的下巴狠狠亲吻。
  姜妤一直很不适应他这种发泄式的碾咬,后背还被墙壁硌得生疼,却又不能推开,只好抵住他的肩膀以作支撑。
  她呼吸不畅,很想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息,哪里做得到,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背过气时,裴疏则却突然撤身,乌沉沉的眸子盯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姜妤扶着墙,胸口不受控制地起起伏伏。
  她懵然抬头,只看到裴疏则阔步上楼的背影。
  这么多年,只要提到越文州这人就要发神经,姜妤起初还会辩解反抗,次数多了,逐渐开始认命。
  她抿了抿发麻的唇瓣,闭目忍耐片刻,也起身上去,免得再惹着这阎王。
  ……
  褚未上来给裴疏则换药,屏风外,下人们正陆续将热气腾腾的晚膳呈上来,又鱼贯而出。
  姜妤侯在他身侧,安安静静站着。
  染血白纱拆下来,露出狰狞可怖的伤口,褚未熟练地清洗拆线,重新缝合,略显苍老的声音透出几分责备,“殿下入京前就该改乘轿辇,非要纵马来,伤口不绷开,您也不用受这二茬罪。”
  裴疏则敷衍地应,好像针线在皮肉里穿来穿去都不能给他多少感觉。
  姜妤偷偷瞄一眼,禁不住头皮发麻,这人简直没有痛觉,也不把自己当人。
  裴疏则靠在椅背上,食指缓慢敲击桌面,突然道,“你来给我包扎。”
  姜妤被点名,下意识躲避,“我不会。”
  裴疏则道,“抹了药缠上就行,有什么会不会?未叔出去。”
  褚未依言退下,姜妤只好端起药罐,用玉棒挑了药,小心翼翼往他伤口上涂。
  她涂到一半,发现裴疏则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姜妤咽了口唾,硬着头皮问,“怎么会受伤的?”
  裴疏则懒散笑道,“我受伤不是常事么。”
  这倒是实情,打儿时在金陵遇见,他就一直在受伤。从外室子到如今,是他用血用刀,用诡谲权谋硬蹚出来的。
  老皇帝那样多疑,若非他得力到完全不可替代,早就借巫蛊之案把靖王府也拖下水。
  姜妤没来由地沉重,纱布从他的前胸斜绕到后背,又经过了许多陈旧嶙峋的伤疤。
  她动作有些笨拙,包扎时为了避免纱布另一头掉下来,不得不紧挨着他。
  两人呼吸相闻,裴疏则揶揄完,就一直在等她接话,谁知再没有下一句了。
  她低着头,葱白手指慢吞吞给纱布打结,像极了闺中时被大人强塞绣活,满心苦恼又不得不从命磨蹭的样子。
  他本来也不该期待什么,尤其是姜妤的关心。
  裴疏则想起那封费尽周折才弄来的旨意,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他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起身拢上衣襟,冷冷道,“我这趟来,是有正事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