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迹可循 第60节
  脑袋意识到嘴巴说了什么后,许归忆当下打了个激灵。
  我刚才好像说谎了……
  不对,不是好像,就是说谎了。
  许归忆眼神闪躲着江望,手背蹭蹭鼻尖,有点心虚。
  她惴惴观察江望的反应,然而江望好像并不在意她的答案似的。
  他早饿了,这会儿正端着米饭埋首吃饭。
  许归忆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承认错误,突然听见江望说:“我会做饭。”
  听语气掺杂点小骄傲。
  “啊?”许归忆略微惊讶,“是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学的吗?”
  “是的,白人饭吃久了会吃出问题。”江望精准吐槽。
  同样中国胃的许归忆使劲点了点头表示深有同感,连她这种不挑食的都对白人饭丝毫没有进食欲望,更别提江望了。
  “刚出去那几年我甚至感觉我的味蕾被霸.凌了,但是没有证据。”江望惆怅道。
  许归忆笑着眨眨眼,问:“三哥,你喜欢吃twizzlers吗?或者haribo甘草糖?”
  话落,不知是不是勾起了什么痛苦经历,江望立刻嫌恶地皱起眉毛,许归忆被他脸上的小表情逗得乐不可支。
  听见笑声,江望觑她一眼,怀疑她是故意的。
  “你嘛呢?”江望挑起眉梢:“拿我逗闷子玩是吧?”
  “没有没有没有。”许归忆否认三连,在江望的注视下默默转移话题:“哎,三哥,忘记问了,你厨艺怎么样?”
  江望谦虚:“还不错。”
  当你问一个男生“你会不会xxx。”他如果答“不会”,那他可能是真的不会,如果答“很会”,那大概率是不会,如果答“还不错”,那就是特别会。
  许归忆一只手搭到桌子上,在他面前敲击两下,提醒:“口说无凭哦。”
  江望很上道,“有机会做给你吃。”
  许归忆满意了,起身去客厅打开电视,随手调了一个台,江望听见主持人在介绍游戏规则,好像是一个很火的综艺节目。
  江望低头拿筷子夹了一片莴笋,耳边传来椅子拉动的声音,许归忆去而复返,在他对面重新坐了下来。
  “你……”江望愣了下,他原本想说,你不是去看电视了吗,可话到嘴边突然拐了个弯,江望说出口的是:“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一个理由可以解释大好夜晚,许归忆为什么不去看电视而是待在他旁边干等着。
  听见江望的话,许归忆对着他就是一记白眼:“我下班吃过了,要不然等到现在早饿死了,你就成鳏夫了。”
  这话江望不爱听,他盯着许归忆看,声音语气都特别严肃:“又瞎讲话,撤回去。”
  被江望不轻不重说了一句,许归忆托腮吐吐舌尖:“好啦,我撤回,咱俩肯定长命百岁。”
  江望看看腕上的手表,“十一点了,饿不饿?要不你再吃点呢?”
  这个提议很诱人,许归忆经历一番内心挣扎,还是摇头,“算了,我不吃,会发胖。”
  距离婚礼还有一个月,许归忆最近严格控制体重,就怕突然胖个几斤穿不上婚纱,到时候临时改尺寸来不及。
  瞧她望着牛肉汤咽了口口水撇开目光,江望哑然失笑,“那你坐在这里干嘛,光看着我吃不眼馋吗,去看电视玩儿多好。”
  “我在陪你吃饭啊。”许归忆认真和他说。
  江望筷子一顿,神情有些愣。
  许归忆噘噘嘴,“一个人吃饭多无聊。”
  试想高层深夜,伶仃一人坐在餐桌旁吃饭,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画面许归忆单是想想就觉得孤独透顶了。
  江望凝视她半晌,缓缓垂眸,舀了一碗牛肉汤,碗捧在手里,江望喝两口便抬一下眼皮,每一次都能对上一束再熟悉不过的视线,许归忆则会在与他看过来的时候冲他弯弯眉眼。
  她始终坐在一个他撩撩眼皮就能看见的地方,用温柔的目光包裹着他的灵魂。
  江望忽然产生一种自己被人深深凝望的感觉。
  这让他想起英国心理学家菲利帕o佩里在书中写的一句话
  ——爱的本质是被看见。
  客厅电视机开着充当背景音,谁都没在意播放了什么内容,餐厅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个专心吃饭,一个专心看着,浅浅暖意笼罩彼此心田。
  他们谁都没有去碰手机,江望听许归忆绘声绘色地给他讲述白天发生的趣事。
  家的感觉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吃完饭,江望将盘子筷子简单冲了下水,装进洗碗机,许归忆让他去洗澡,她在江望回来之前洗过了。
  江望转身进了浴室,许归忆端坐书桌后写请柬。
  手写显得有诚意,不单宾客名字,请柬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小夫妻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不管白天工作多忙,她和江望晚上都会例行公事写二十份。
  请柬封面勾勒烫金图纹,龙凤盘旋交织,边缘点缀细密流苏,火漆烙印封口,庄重而正式。
  内页纸张用的是描金红蜡笺,是江望托朋友从上海一家工作室买来的,听说工作室大隐于市,老板是一位老爷爷,同时也是非遗传承人。听他介绍,蜡笺是古代宫廷中流行的书法用纸,制作需要经过13道翻覆工序,耗时一个月才能完成,好处是这种纸写起来一点不洇墨。
  江望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许归忆仍静静坐在那里写字,她微微低头,脖颈便弯出一道柔和优美的弧线。
  江望眼神暗了几分。
  屋内静谧无声,一时间只有毛笔与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
  许归忆抬头发现江望时,不知道他倚着门框在那里站多久了。
  他在用毛巾擦头发,动作随意,发丝被揉得有些凌乱,却恰好为他增添几分慵懒不羁的魅力。
  一看见他许归忆就忍不住撒娇卖惨,她揉着手腕,“三哥,好酸。”
  “哪儿酸?”
  “手酸。”
  “手酸?”江望挑了下眉,玩味地嚼着这两个字。
  许归忆点头,等他下文。
  江望目光定定看着她,忽然轻声吐出两个字,“忍着。”
  许归忆眸中闪过一瞬的错愕。
  这声音在她听来可以称得上相当冷淡无情了,但当她与他对视时,又看见那人眼里分明是笑着的。
  于是许归忆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一分钟过去,这熟悉的对白……许归忆再迟钝也该品出点不寻常的意思了,俩人对看一眼,许归忆福至心灵,瞬间想到某个不可描述的画面。
  许归忆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江望看见了,轻笑一声,长腿迈开,浑身带着泡完澡的湿热靠近她,他手撑桌沿低头看许归忆:“听懂了?”
  尾音微微上扬,明晃晃的调.情。
  “听不懂。”许归忆装傻充愣,将请柬一推,说:“我今晚任务还剩十份,你来帮我写。”
  江望勾唇,“没问题,三哥帮你写。”
  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许归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江望坐下说,“可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报答你?我不报复你就不错了!姑奶奶我为什么写了十份就开始手酸你心里没点数吗?!
  许归忆心里没少冷哼,嘴巴却抿得紧紧的。
  江望手指握住笔杆,瞥她一眼,忽然凑近了些:“许十一,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许归忆:“……没有。”
  第47章 “哄哄你。”
  “真的没有?”江望不相信似的盯着许归忆的眼睛,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心虚的痕迹。
  “真的没有!”许归忆说着,一巴掌将江望试图凑近的脑袋推回原位,无奈地拍拍他肩膀,“少爷,赶紧写你的请柬吧!我真没骂您,相信我!”
  信你才怪!江望心里默默嘀咕了句,身体倒是听话得很,乖乖提笔,仿着欧阳询的楷体,认真写起结婚请柬来。
  想当初在确定请柬字体的时候,还引发了一场“家庭大战”。小两口心有灵犀不谋而合,没怎么犹豫就一致选了端严方正的楷体,本以为到这里就可以顺利解决请柬字体的问题了,万万没想到,两人却在用欧体还是柳体之间产生了严重分歧
  ——同为唐代楷书巅峰的典范,江望主张仿柳公权的楷书,柳体威严刚正,他打心底里喜欢那种傲然挺立的峻拔气韵。许归忆则更钟情欧阳询的楷书,欧体精致典雅,严苛法度中透露出来六朝士族的清贵气韵,是真真切切的文人风骨。
  在用柳体还是欧体的问题上,两人各执一词,大战三百回合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退让。据陈词说,上次能让他俩吵这么凶的国际大事还是“孙悟空能不能打赢奥特曼”这一世纪难题,最终以“许归忆单方面宣布绝交五分钟”告一段落。
  这回情况也差不多,吵得口干舌燥之际,许归忆往床上一躺,破罐子破摔,“我不管!我就是喜欢欧体,婚礼请柬必须用欧体!”
  江望被她这蛮不讲理的口气噎了下,忍不住摇旗控诉:“凭什么,许十一,你这是赤裸裸的专制!”
  许归忆懒懒撩了下眼皮子,看他,态度硬气得不行,“嗯嗯嗯,你说得对,我就是专制,怎么啦?”
  她说完眼睛一闭就要睡觉,江望气不过,强行把人从床上拖起来晃醒,义愤填膺中竟然还带有一丝语重心长:“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专制主义在道德沦丧和权力腐败的双重打击下,必将走向灭亡!!!”
  许归忆:“嗯哼,所以?”
  “所以领导,看在咱俩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小的劝您一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许归忆:“…………”神经病。
  “那你想怎么样?”她问。
  江望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坚决反对专制,支持民主!”
  许归忆很快有了主意:“好啊,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按照民主主义的原则,投票表决吧。”
  江望皱眉:“可是咱们家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投票啊?”
  “谁说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许归忆反问。
  江望一愣:“嗯?”
  投票表决自然不能只有两个人,为了尽快解决字体问题,翌日,许归忆便拉着江望回了江家,请公公婆婆出面替他们这个小家主持公道。
  听完来龙去脉,王慧和江伯钧忍俊不禁,江伯钧笑着说:“小忆提的这个办法确实非常民主,那咱们就开个家庭会议,举手表决吧。”
  正式投票之前,许归忆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提醒江望:“亲爱的,待会儿万一输了,不许耍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