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瞿颂脸上的笑容少见地僵了半秒,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甚至还轻笑了一声,仿佛这不过是她无伤大雅的玩闹。
  “没事,您有我电话也一样的。”沈瑞声看了眼盛伊人面无表情的样子,礼貌地打着圆场,“瞿先生今天怎么会在这里?”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眼神却不易察觉地冷了下来,他重新坐回椅子,顺势将手覆在盛伊人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仿佛在安抚,实际上更像是对瞿颂一种无声的宣告。
  “我刚从狮城调回来,公司在湾城这边有新的业务拓展,未来一年都会在这边。”他说这话时,眼神若有似无地在盛伊人脸庞逡巡,带着旁人难以解读的深意,“说不定,以后还会见面。”
  一年,听到这个时间,盛伊人和沈瑞声脸上都有些不好看。
  “是吗,”见盛伊人依然保持沉默,沈瑞声只能开口接话,“那真的挺巧的。”
  瞿颂不置可否,低头看向盛伊人碗里的食物,意有所指低声开口,“伊人,你的口味,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沈瑞声听着,心里却总觉得这话不对劲。这算什么?前任对现任,或者说,被拉来扮演现任的的自己的审视和评价?他哪位路人甲啊?沈瑞声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含笑看了他一眼,还往盛伊人碗里加了一筷子菜。
  “说笑了,”盛伊人捏了捏沈瑞声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终于调整好心情,眼睛直视着瞿颂,笑得明媚但疏离,“都多少年过去了,你的变化都这么大,还不允许我的口味变化了?”
  “伊人,”瞿颂的眼神似乎黯淡下来,但眼底的情绪却更加浓郁,此时他的笑显得有些自嘲,“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林静深和邢宇安静地坐在一旁,将三人的互动尽收眼底,默契地当着今晚这局修罗场的背景板,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邢宇,不自觉地在桌下握紧了他的手平复着心里复杂翻涌的暗潮。
  “瞿总,您在这里啊,”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士快步走了过来,恭敬地对瞿颂说道,“王总他们到了,在二楼的观澜厅等您。
  “知道了。”瞿颂点点头,又对盛伊人他们说:“我还有事,先失陪了,改天有空一起吃饭。”他最后看了一眼盛伊人和沈瑞声,留下这句不知道对谁说的话,这才转身跟着助理往二楼走去。
  直到瞿颂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盛伊人紧绷的肩膀才彻底松弛下来。
  然而,餐桌上的气氛却再也回不到刚才的轻松热烈。
  “那什么...”盛伊人拿起筷子,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盘子里的菜,“我们继续吃,别被影响了。”她努力想让气氛活跃起来,但语气里的干涩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沈瑞声没说话,默默地给她夹了一筷子浓郁鲜香的葫芦鸭,但再也没有耍宝逗趣的心思。虽然他和盛伊人之间本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游戏,没有所谓的承诺和约束,但被人这样明晃晃地利用,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在面对那样富有侵略性的对手时。
  更别说,几乎这张桌上的所有人都能看出,盛伊人刚刚的神态动作是多么的不自然。哪怕她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在意,但沈瑞声卑微地希望,在这场游戏中,至少在投入的当下,彼此是专注的,她是只看向自己的。
  林静深看着盛伊人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和邢宇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刚才的插曲。
  这顿饭的后半程,虽然盛伊人努力地想参与聊天,但明显有些魂不守舍。沈瑞声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话少了许多。原本是为了庆祝林静深和邢宇关系明朗化的饭局,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草草收场。
  走出秋棠馆,愈发直率的寒凉拂面而来,林静深几个人都是一哆嗦。
  “静深,陪我去个地方。”盛伊人贴在林静深身边,夜色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邢宇,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喝酒的。”
  林静深担忧地看着她,没有拒绝,只是回头对邢宇和沈瑞声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伊人待会儿。沈律师,麻烦你送邢宇回去。”
  邢宇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关切:“好,有事随时联系。”他走上前,轻轻抱住林静深,“路上小心。”
  “我会的。”林静深被他完全抱住,陷入他的呼吸,有些贪恋地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不再有香水味,却是能让她安心依靠的身躯。
  她抬起头,眼中含着璀璨夺目的灯火,“明天见。”
  “嗯,”邢宇的喉结滚动,但考虑到周围还有其他人,他只好轻轻抬手覆住那双让他沉沦的眼眸,在她耳边留下未尽的思念,“我会等你。”
  “再见,”盛伊人对着邢宇和沈瑞声挥了挥手,抿住的唇最终还是松开,“抱歉啊,沈律师,让你假装男朋友了。”
  “......没事,”沈瑞声看着几步外的人影,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她,嘴边说着没事,但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乐意为盛小姐效劳。”
  “走吧。”盛伊人看着男人低下头,那些本来可以说出口的话却再也没了勇气,她呼出一口白气,转身抱过林静深。
  沈瑞声看着盛伊人拉着林静深匆匆离去的背影,定定站在那里,眉毛松了又皱,最终也只是对邢宇说:“走吧,我送你。”
  “月光俱乐部”内,灯光和音乐依旧,但每晚觥筹交错的人却换了一茬又一茬儿。有人为了买醉、有人为了回味,但更多人,不过是甘愿做一时的傀儡,只有这样,生活才得以维持宝贵的平衡,不至于崩溃。
  林静深默默地陪着盛伊人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颜色艳丽的鸡尾酒,心思百转千回,却始终没有劝阻她,自己了解盛伊人,比起说些车轱辘话自我感动,倒不如让她尽情释放之后,确保她安全到家来的有用。
  “真倒霉,”良久,盛伊人也只是盯着吧台后那一排酒,小声开口,“前任太多也不好。”
  “你还是没放下啊?”林静深数了数桌上的空酒杯,苦恼地扶住了额头,默默叫来服务员,让她把之后的酒都换成饮料。
  “胡说!”盛伊人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脸醉态,“他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我怀念!”
  “你说是就是吧,”林静深无奈地摇了摇头,绞尽脑汁想让她开心点,“我和邢宇重逢的那天,我和你也来这里喝酒。”
  “嘿嘿,记得,”盛伊人嘴里含含糊糊,但脸上却冒出了坏笑,“当时你还嘴硬,现在你看看,你看看。”
  “一
  半一半吧,”林静深今晚滴酒未沾,因而非常清醒,“如果当初我拒绝邢宇后,没能去领途驻场,他也没有再努力试试,或许现在,我们早就断了联系。”她伸手摸了摸盛伊人的脸,轻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湿润,“很多时候,我也只能相信世事无常,冥冥之中,命中注定。”
  “真好,”盛伊人掀开自己眼前碍事的刘海,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可惜我是现实主义者。”
  “诶,伊人,”林静深想了想,还是出声询问,“你和沈律师,是什么关系啊?”
  “我和他?”盛伊人双手撑着下巴,歪着头思索片刻,酒精让她的反应慢了半拍,“朋友而已...”她侧过头,语气软了下来,“抱歉,没和你说,总觉得背着你偷偷和他见面很奇怪,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事啊,”林静深失笑,帮她理顺了刘海,“我很高兴你多了一个朋友,这也是缘分。”
  “啧,你硬要说的话,就算冤家吧,”盛伊人嗤笑一下,欣赏着手上精致的美甲,“孽缘。”
  林静深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心里有了主意。“是吗,”林静深喝了一口苏打水,忽然轻笑出声,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那你和瞿颂呢?我看也是孽缘。”
  风水轮流转,这话和当初盛伊人评价她与邢宇时,如出一辙。盛伊人总算没这么消沉,林静深也想借这句玩笑让她多说一点,解开心结。
  盛伊人慢慢抬起头,醉意朦胧的眼神失去了焦点,忽然猛地灌下一大口酒,沁染果味的辛辣液体灼烧着喉咙。她看着林静深,眼底泛起泪花,却始终没有说话。良久,她放下酒杯,发出一声闷响,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伊人...”林静深看着她的动作,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心疼地制止住她,“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和我多说一点,闷在心里会憋坏的。”
  “你说得对。”盛伊人的声音有些哑,带着酒后的沙哑,“都是孽缘,一个比一个孽。”她伸手胡乱抹了抹眼角,动作有些粗暴,完全不在意会不会花了妆。
  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悄悄滑落,像极了眼泪,无声无息地滴落在暗色的吧台上。
  “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他了。”盛伊人放下酒杯,手指在吧台上漫无目的地画着圈,“但我显然高估了自己。”她苦笑一下,“当他站在那里的时候,什么理智,什么决绝,全都飞到九霄云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