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个晚上,母女二人其实只聊了一会儿,但不知道为什么,朱怀英却觉得这是最难忘的一个晚上和一通电话。
  或许是因为在通话最后,女儿说的那句:“妈,不用顾忌我,我真的希望你也可以再找到一个合适的、喜欢的对象,一起幸福地到老。”
  或许是因为,那个晚上,那通电话,短短的十几分钟,却好像把两人长久以来都心照不宣地躲避的话题,以一种那么温柔妥帖、治愈人心的方式说开了,用心和心之间最强韧的亲情纽带联系起了母亲和女儿这么多年相似的伤疤、孔洞和长久以来被故意藏起,但一直渴望被安慰和抚平的心间皱褶。
  朱怀英盯着电视,眼底却忽然升起雾气,她忙叉起一块苹果,用咀嚼声压下略显急促的呼吸,用脸部肌肉的运动抑制住逐渐升起的泪意。算了,女儿只是不谈恋爱,平时宅了一点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单身就单身吧,自己见的人多,大不了以后多把把关就行了。
  这个午后,朱怀英只用了一集电视剧的时间久把自己哄好了。林静深不知道,她只觉得妈妈吃了好多块苹果,这次买的苹果很好吃吗?她嚼着果肉,计划下次再在直播间买一箱送回家。
  下午三点多,叶育仁总算到家了,知道林静深回来吃饭,还特地买了些拌菜和炸小黄鱼,嘴上说着“让你妈省力一点啊,可以少做几样菜了。”听起来十分令人信服,如果忽略这些菜是林静深的心头好以及他手里拎着新鲜蔬菜的话。
  中年人的生活有时候温馨得有些乏味,晚饭后,朱怀英和叶育仁拎着两袋垃圾和林静深一起出了门,她们照例去小区楼下散步消食,顺便送林静深去地铁站。夏末的晚风还带着几分白天未散的热气,但依旧吹散了许多人心中的烦闷。
  林静深和家人告别,独自走在马路上,对面就是熟悉的地铁站,一阵夜风吹来,林静深舒服地眯起眼睛,她打开手机,随手拍了一张城市的夜景,设置为自己的维信动态,却在点开朋友圈的时候,看到邢宇很难得的发了一条分享帖子,看起来只是简单的一张动画截图,画面的主角是一把蓝色雨伞和红色雨伞。
  是一部小有名气的动画短片里的剧照,林静深有些疑惑于邢宇夜晚分享这部片子的用意,或许是好片推荐吧。
  但既然刷到了,处于礼貌和她的浏览习惯,林静深也顺手点了个赞,她还特地看了看,不止她一个人点赞,或许邢宇这条分享藏着很多言外之意,但显然以她们目前的关系,林静深做不到深夜地聊天和关心。
  她将手机熄屏揣进兜里,加快脚步趁着绿灯穿过马路。
  林静深可能永远无法想到,或许她只要多花几秒钟观察,就能发现邢宇这条朋友圈下面,点赞的人都是大学时社团的同学,没有一个现在工作上的同事和共同朋友。
  第8章 :热美式,不加糖不加奶
  新的一周开始,林静深忙着在研发部、数据中台和合规部之间来回穿梭,在一个个工作群中切换聊天框。好在她已经在项目部待了几年,对于自己这种在摸鱼和内卷中反复横跳的岗位性质已经逐渐适应和习惯,才不至于在忙碌的待办事项中乱了阵脚。
  “灵犀”系统的算法研发稳步推进,可邢宇提出的情感交互模块,却像一道横亘在众人脚下的天堑,让研发进度一直停滞不前。
  情感交互模块的加入是希望车载系统能够像人类一样,精准快速地感知用户的情绪变化并做出相应的判断和回应。这个功能一旦实现,将极大地提升用户体验,使“灵犀”系统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也能脱颖而出。
  然而,这个功能的实现难度,也远超想象。
  研发部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王哥,你那边怎么样了?情感数据标注的进度能不能再快点?”元元揉着通红的眼睛,声音沙哑,透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合规部的老师想要我们的报告文件进行风险审查。”
  “我也想快啊,可这玩意儿急不来。”
  老王抓了抓本就稀疏的头发,一脸生无可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人脸表情图片和视频,像一张张嘲讽的脸,嘲笑着他的无能为力。哪怕再相似的表情间也有细微的差异,这些都需要他们逐一识别标注,这工作量,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让人绝望,更别说采集完庞大的数据后对于算法识别功能敏锐度的训练。
  “咱之前做的那些项目,哪有这么变态的?现在这情感标注,我眼睛都快看瞎了。”老王的声音里,疲惫和抱怨交织,他已经连续奋战了好几个通宵,可进度依旧慢得像蜗牛爬。
  “没办法,谁让这是‘灵犀’系统的核心功能呢。”
  安迪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敬佩和畏惧,“邢工提出的这个情感交互模型,确实是开创性的,但对数据的要求也高得离谱。”
  “是啊,我之前搜了搜,邢工在博士期间就是研究这方面的课题的,咱们现在遇到的这些坑,估计他早就踩过一遍了。”
  元元一边感慨,一边下意识地打开了项目群,“怪不得王哥这么着急。”
  技术对接群里,老王已经连续几天对邢宇进行惨无人道的骚扰了。
  【邢工,您看我们这边的数据标注,能不能指点一下迷津?[可怜]】
  【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主要是情感的细微差别太难区分了,邢工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跪求]】
  【邢工,您要是能线上指导一下,那就太好了![期待]】
  老王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语气越来越卑微,简直到了“摇尾乞怜”的地步,哪里还有平日的半分神气。
  他也算是研发部的资深算法专家,平时稳重寡言,只有在遇到专业问题时,才会滔滔不绝。可这两天,他却一反常态,在群里化身“话痨”,各种卖萌打滚,目标只有一个——邢宇。
  “老王这是怎么了?平时也没见他这么...求知若渴啊。”林静深刚走进会议室,就被群里的消息逗乐了,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她随手把手机放到桌上,屏幕上还停留在项目群的聊天界面,各种表情包和“跪求”的字眼刷了屏。
  “还不是被逼上梁山了。”
  俞雯手里拿着一杯冰美式走进来,脸上挂着无奈又好笑的表情,“‘灵犀’的情感交互模型,是整个项目的重中之重,要是这个环节出了问题,那整个系统就没有市场竞争力了,咱们之前的努力就也会付诸东流。”
  虽然目前各个模块的设计都比较顺利,但不像其他常规模块,绿洲科技在过往项目中都有所涉及,整体开发难度不高,互相也能询问借鉴经验,领途也提供了他们的模块数据方便绿洲团队进行配合。“灵犀”系统的情感交互模型是邢宇提出的全新功能,研发团队在这个过程中还是遇到了很多问题,比如现在,他们就卡在第一个环节上。
  现在最大的难题,在于情感标注数据的匮乏。
  情感标注,是指对人类的情感表达进行分类和标记。这些数据是训练情感交互模型的基础。只有拥有足够多、足够准确的情感标注数据,模型才能学会识别各种各样的情感。
  只有这第一步顺利地迈出,之后才能更进一步地让模型学习和识别人类生理指标和情绪变化结合后的不同表现,并做出准确的反应。
  然而,标注数据的获取,却是一项极其耗时耗力的工作。它需要大量的人力,对海量的视频、音频、文本等数据进行逐一标注。而且,由于人类情感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标注过程很容易出现偏差。
  目前,绿洲科技这边的团队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但获取到的数据样本远远不能满足需求。这直接导致算法在识别真人的复杂情感上的能力较弱,同时反应较为迟缓,和目前市场上其他类似的模型和产品区别不大。
  俞雯走到林静深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林静深顺从地坐下,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下这周的团队进度。
  “那今天邢宇和领途那边有什么回应吗?”林静深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语气平淡,对着屏幕敲着键盘,时不时敛下的眼眸中却泄露出一点不自然的情绪。
  “还没呢,估计邢工他们也忙,之前他们也发了一些消息帮我们解决问题,但怎么说呢...还是治标不治本。”
  俞雯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隐约的担忧,她端起咖啡,轻轻地抿了口,试图驱散心中的焦虑。众人也是有心无力,虽然都在各自的专业领域提出了很多想法和建议,但很多时候都是众说纷纭、众口难调,导致研发部的同事还得先做判断筛选之后再逐一尝试,反而有些降低效率。
  说到底,最好还是邢宇能够单独指导,能够更精确也更高效地发现和解决问题。但是人家工作也很忙,要是天天求人帮忙,他不嫌烦,俞雯还嫌丢人呢,说出去不知道内情的
  人可不得觉得自家的技术员工水平不行。俞雯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邢宇这尊大佛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