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还未说完,周予夏一个白眼扫射,李清婕很配合地闭上嘴乖乖跟在身后。
  于是这天传出另一件八卦,黎医生单恋周医生,爱而不得。
  直接跳过她拒绝这一步。
  周予夏知道后,差点背过气去。
  她白澄清了。
  从某些方面讲,这次是准确的。
  躲他,别人会认为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躲,会让二人的绯闻愈传愈烈。
  周予夏是见证过人言可畏的,何况她又是个极其在意旁人眼光的。尽管她也知道不应该,但是一想到和黎初临同时出现,周围全是探寻的目光,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周予夏这次是真开始躲他了,隔着十几米远远看见疑似黎初临的身影,她都要立刻转身逃开,跑得比兔子还快。
  黎初临偏偏不如她意。
  她推迟十分钟查房时间,他也推迟。
  二人同时在病房走廊遇见,他和她擦身而过后,故意顿住脚步叫她名字。
  “周医生早。”
  “早,黎医生。”
  “好巧,周医生。”
  她暗自咬牙切齿回复:“巧。”
  “周医生,中午好。”
  “……”
  好个大头鬼!
  周予夏被他折磨得对“周医生”三个字都要应激反应了。
  巴甫洛夫的狗都没这样高强度的训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她趁两人第三次“凑巧”同值夜班时,东躲西藏,绕过众多眼线后,走到黎初临办公室门前,敲门两声,推门而入。
  “黎初临。”
  话毕同时,周予夏愣在原地。
  “周医生。”穆臣闻声抬头叫了一声。
  办公室内只有穆臣一个人。
  她双唇微张,轻咳一声,“……你好,黎医生呢?”
  “去手术室了,我来拿资料,找他有事?”说着,穆臣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不用,不麻烦。”
  周予夏止住他的动作,若无其事地干笑一声,后退着离开办公室。
  她好不容易做了心理建设,黎初临居然不在。
  周予夏霎时泄气,转身往回走。
  ☆、
  第32章 温玉在侧(七)
  大厅内空无一人,只有落地窗前亮着一排白灯。
  突然空中发出奇怪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她立刻警觉回头。
  灯光蔓延到拐角,尽头的消防门对面泛着绿光,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两个标着紧急出口的小人。
  即使是这样,大厅此刻还是显得有些恐怖。
  一想到这里是鬼故事聚集的医院更害怕了,周予夏感觉嗖嗖的凉风吹在脖颈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扭脸一路小跑回办公室。
  安全的办公室房门就在眼前。
  “啊!”
  周予夏打开门的瞬间,吓得叫了一声。
  一个男人好端端坐在沙发上。
  黎初临下意识抬眸看向门口,一眼捕捉到予夏惊魂未定的模样。
  办公室开了柔光灯,一进门的木柜上摆着一盆绿植,看起来就像是末日逃生中的偏安一隅。
  她清咳一声,再开口完全听不出刚刚被吓得魂魄乱了七八分。
  “你不是去手术室了吗?”
  “刚结束,”黎初临眉眼在光影中柔和了些,“你怎么知道我去手术室?”
  周予夏迟来地想起刚才的窘样,有点窘迫的背对过身去洗手池洗手。
  黎初临回了什么,她完全没注意,只能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说:“嗯,好的。”
  这是……什么新颖的答法?
  他眉尾挑动一下,随即起身。
  “我来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温柔的话音刚落,黎初临抬手想拉过她的手腕,想查看她的手掌。
  周予夏手上还挂着水珠,余光瞥见他渐进的脚步,摆手躲过,低垂着头:“已经好了。”
  “我不是说这个。”
  黎初临扫了一眼她低下去的小脑袋,再次钳住她的手腕,轻轻向上提起长袖,周予夏的小臂瞬间暴露在空气之中。
  她条件反射地缩手,无奈黎初临力气更大,强硬的态度让她想起他们再见面时,那个暧昧的楼梯转角。
  白皙的小臂上旧伤斑驳,凸起的伤疤在灯影下浮现道道阴影,让这些痕迹看起来格外惊悚可怖。
  一时间,办公室下只剩下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规律又不知停歇。
  黎初临声音低了几分,问:“什么时候的事?”
  周予夏别过脸去,含糊回答:“很久了。”
  “这五年?大学?高中?还是更早以前?”
  他尾音随着问句逐渐上扬。
  明明情绪没有变化,周予夏却不由得感觉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向朝她席卷而来。
  好像,她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
  周予夏咬唇,迟迟不想回答。
  黎初临似乎非要得到这个答案不可,按在她手腕的指腹微微用力。
  终于,她认命般闭上眼睛。
  “……高中。”
  “为什么”
  又是一个颇富压迫感的问句,好似被止住了呼吸的咽喉。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有种随时都会窒息的危险,于是模棱两可说了一句,想把话题引走。
  “都过去了。”
  周予夏感觉手腕的力道瞬间收紧一下。
  不用看也知道黎初临现在目光灼灼,现在正盯着自己,好像能看穿两个洞似的。
  僵持没几秒后,她只能老实答道:“和同学相处得不愉快。”
  倏的,他声音添了些温度,“所以你拼了命也要救孙木苇?”
  周予夏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黎初临总是反应很快,她只回答了两个问题就被指出其中的关键点。
  移情与反移情是精神分析学说上的一对专业用语。
  移情是指来访者对分析者产生强烈的情感,将自己过去对生活中某些重要人物的情感投射到分析者身上。
  反移情则完全相反,分析者对来访者产生相关的情感态度投射。
  她因为高中遭受过霸凌,所以对孙木苇产生了同情怜悯,下意识分了许多关注在孙木苇身上。
  适当的,正常的反移情心理可以成为治疗患者的有效工具。
  她对于尺度的把控一直谨小慎微。
  可是每每路过病房,看见孙木苇躺在病床上。
  那双始终无法聚焦,放空的眸子,她好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不过,也正因此,孙木苇得救了。
  所以她一点也不后悔。
  周予夏以为黎初临要生气,责怪她公私不分,不爱护自己性命,诸如此类的大道理。
  她也不想浪费时间争论,干脆闭眼认命。
  左等右等,她始终都没听见他的问责。
  取而代之的,是被埋进黎初临的怀抱中。
  宽厚、温暖的胸膛,隐隐可以听见心跳声,衣服上淡淡玫瑰花香洗衣液味道。
  他手掌护着予夏的后脑勺,开口时胸膛会轻轻震动:“为什么不告诉我?”
  回答他的还是予夏的沉默。
  半晌,头顶传来那人无可奈何的语气:“怎么比满满还倔强。”
  周予夏嘴巴被迫贴在他胸口的柔软衣料上,声音闷闷的,从在他胸口处传出,“我又不是狗。”
  黎初临被气笑。
  这她倒是回答很快。
  黎初临一只手揽着她的胳膊,又问:“疼吗?”
  她艰难地摇头。
  他指尖抚过那些伤疤,疤痕细长,小臂背面的伤痕不仔细看并不会发现,只不过靠近手腕内侧附近,几道四五厘米长的疤痕还是很明显。
  如果划得浅是不会留下这么重的疤痕的,从伤口位置看,也不是和孙木苇一样的理由。
  大概率是想发泄情绪。
  对在这里下手,她当时该有多难受
  而他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周予夏偏头让脸颊靠在他身前,这才能勉强呼吸两口空气。
  “你说得对……我拼命也要救孙木苇,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无助,绝望,连死都不怕,认为跳下去就可以结束掉痛苦,就算如此,在内心深处,当时的我也希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
  秘密暴露得有些快,事已至此,也没有再隐藏的必要。
  她并不完美。
  旁人认为她与黎初临多么般配,无非是认为她模样长得还可以,又是名牌大学出身,能与黎初临媲美。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身上的伤口一道道,一次次无不在提醒她,她的身心曾经满目疮痍,几近腐烂。
  黎初临与她不一样,是在周围的爱与关怀下长大的,这样的人即使不在学术上有建树,也会是个身心健全的人。
  她呢?
  在满是阴虚干涸的土壤里生长,即使没有光亮为她而生,还是不断顽强向上。
  破土而生那一刻时,才发现她这颗营养不良的小苗有多微不足道。